李斯特之死
在比萨的教堂里,李斯特看到了意大利14世纪佛罗伦萨派一位画家画的一幅名为《死神的胜利》的壁画,受到强烈的震撼而创作的乐曲。在那首乐曲中,李斯特头一次触及“死亡”这一亘古的主题,只是以27岁年轻的心去触摸死神,心与手都是滚烫的,并没有对死神有什么恐惧,而只有对死神的兴趣。现在来听这首乐曲,除了开头能听到一些沉重(在我听来有些故意为之的沉重,是属于音响效果的沉重),其余更多的是轻松,钢琴独奏节奏的轻快,音色的轻盈活泼,大多是属于年轻人在青草地上跳跃的步伐,充满着几许弹性;最后钢琴和整个乐队的融合,更是充满欢快的气氛,仿佛将“死之舞”变成热烈庆祝的丰收舞。在这首乐曲中,李斯特运用了宗教乐曲“末日经”的旋律作为母体,一下子写了32个变奏,简直有些将死神拉来和他一起玩“捉迷藏”游戏的气势。多年以后,李斯特创作了他一生最后一部交响诗《从摇篮到坟墓》,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触摸到“死亡”这一主题。四年之后,他真的就被死神召唤而去。他还能像27岁时那样对死神无所畏惧吗?还能对死神充满乐观而游戏的精神吗?除了这部《从摇篮到坟墓》,他还写过《死神恰尔达什》《葬礼前奏曲和葬礼进行曲》《送殡船》《苦路》《枯骨》等不少和死亡有关的乐曲。
这是一本非常薄的小册子,仅有六十多页,但极其细微地叙述和精到地分析了李斯特孤独的晚年。这本书的开头,讲了李斯特这样两件事,很能说明李斯特英雄末路的孤独苍凉感。当年这位意大利伟大诗人的遗体像英雄凯旋似的被运往神殿去戴上桂冠时,走的就是这条路。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不会被当作英雄运往神殿,但是我的作品受到赏识的日子必将来临。不错,对我来说是来得太迟了,因为那时我已不复和你同在人间。这两个生活细节,很能说明晚年李斯特内心世界的孤独无助。为什么会如此孤独?是因为死神已经近在咫尺了,一切变得非常简单了吗?按照李斯特晚年的实际情况,他已经声名鹊起,作品在整个欧洲都受到推崇,崇拜者甚多,甚至连19岁的少女都拜倒在他的足下。他为什么会拥有如此的心境?他内心这种深刻的孤独感到底从何而来?那只是他知音恨少,尤其是与老友瓦格纳分裂之后产生的苍凉感罢了,即使后来和瓦格纳和解了,那种隔膜也是无法去掉的,想一想当李斯特为和解后的老友弹奏《送殡船》时瓦格纳无言的冷漠,便会理解李斯特的这一份心情。音乐解救不了他,他只好将这一份蚀骨的煎熬在宗教中抚平、碾碎,化解在苍茫而遥远的天国。那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李斯特,一个漂泊而不得安宁的李斯特”。
不得不被他们的这一份纯属于古典的爱情所感动,因为现在这种爱情已经如恐龙一般稀少和稀奇了。被现代露水姻缘和物欲、情欲所泛滥着的感情包围。
虽然岁月隔开了一百多年的时光,这些话语仍然鲜活有力,像百年的银杏老树的树梢上仍然吹来那金黄色叶子的飒飒声,仍然清晰而柔情似水地回荡在我们头顶蔚蓝的上空。
鱼骨深藏在海底,可以化为美丽的珊瑚;树木深埋在地底,可以化为燃烧的煤;时光深埋在岁月里,可以化为沉甸甸的历史……那么,感情埋藏在心底,可以化为什么呢?作为音乐家,便化为一支支美丽的乐曲。作为我们凡人,便化为生活和我们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