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中说,生物体前端的眼睛,让世界成为我们的“前视野”。我们也习惯于向前看,似乎人类所追寻的“诗和远方”理所应当在前面。
世人常勉励他者向前看,一直向前看,固执地向前看。仿佛只要“向前看”,就是朝着光明去,就能解决很多生活的难题。
然而,果真如此吗?
实则上,当我们一味向前走的时候,在我们身后同时存在着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辽阔而陌生的未知领域,它并不虚空,也确实存在。但仅因为它在身后,仅因为生物体前端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易于被忽略。
汽车后视镜的发明,消解了这种局限。我们的目光不再局限于前方,也打开了后方的视域阀门。观察者的目光可以移动,向前,向左,向右……不断地连接,不断地聚合,就这样“一眼望见”了两种相反的视野。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它们巧妙地形成了一个完整连贯的圆形世界。
在教育世界的上空,是不是就缺少这样一双“盘旋的眼睛”?如若能营构一种“全方位”的复眼,能够清晰而真实地看见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看见教室里的每一个孩子和课堂上的每一位老师,看见每一次重大的决策……校园会不会多一丝生机?
后视镜提供给我们丰富的视觉经验。它映射出的领域,充满无人称的压力和令人五味杂陈的感慨。开车时,它必不可或缺。但我们常常并不全神贯注于此,更多的时候只需眼角的余光一瞥,就可发现道路两旁的人、车、景、物无不迅速地倒退。
世界还是运动中的主体。或许,关注教育的人太多了,它也一直在地球表面做浅层运动。只要提及教育,社会的视觉、听觉、嗅觉,皆敏感灵捷。寒风习习,宽袍大袖,在荆棘中行走,触处皆痛。
我行,故我存在。
后视镜让我们在“面对问题”和“视而不见”之间做出选择。有时,它如一阵短促的提示铃,唤醒我们纤细敏锐的神经;有时,它又有意撂开周围的一切,让它变慢、变钝。
它让我们宽容,又让我们谨慎。它是圆融的,调和的。所有“碰撞”和“事故”的发生,都是因为观察者的不慎和鲁莽造成的,他们无视身前身后的根本之物,缺乏警惕,缺乏判断。
后视镜是由不确定的影像所组成的确定性。博尔赫斯在《想象的动物学》中说,有一种动物就叫“老在你背后”。当你去森林里砍柴,它永远躲在你背后,跟着你团团转;无论你转多快,它总是比你更快地躲在你背后;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但它永远在那里。
后视镜,意味着一种表达方式。在感官经验和理性意识之间,它是一种桥梁。甚至,它在诞生一种文化,一种向后看的文化。
回首也是充盈。当前方的领域太缭乱、太诱惑之时,我们不妨透过后视镜,获得真切的远近感。
车轮滚滚,静止中滚动着热烈的、未完成的思绪。作为一个开车的人,不了解后视镜的“精髓”,有点遗憾。
然而,理解并言说它带来的随想,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