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留名的怕老婆

李尚飞

我们现在形容因为男女关系而产生的嫉妒心理常用“吃醋”一词。有关这个词的来历,也被许多人所熟知。说是大唐名相房玄龄的妻子卢夫人特别厉害。有一次,唐太宗李世民不知为什么忽然头脑发热,想赐给房玄龄一个(或几个)美女,房玄龄知道自己老婆的禀性,此事提也不敢提,于是坚决推辞,就是不接受。太宗估计也知道他的惨况,理解他的心理,出于对大臣的殷切关怀,自己不好出面,就让长孙皇后把卢夫人召来。长孙皇后按照太宗吩咐,苦口婆心地开始做卢夫人的思想工作,说:你看啊,娶妾这样的事情,已经有相关的规定,况且房玄龄年纪已经大了,皇帝也是想嘉奖一下他。这番话可以说是软硬兼施了:你如果不答应,那就既是违反规则,又是不体谅丈夫。可面对这样原则性的问题,卢夫人寸步不让,就是不给皇后面子。太宗看不下去了,觉得有亲自出马的必要,就拿出帝王威仪,冷着脸威胁说:“你愿意不嫉妒而活下去,还是愿意因为嫉妒而死去?”卢夫人倔强得出奇,俨然一个面对敌寇的烈女,说:“我宁愿因为嫉妒而死。”太宗干气没办法,就掉头派人拿来“毒酒”让她喝,并且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如果这样,那你就把这酒喝了。”卢夫人丝毫不惧,直接拿起来一口就喝尽了。太宗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摇了摇头,感叹说:“我见到这样的妇人都害怕,何况是房玄龄呢。”据说太宗赐予的那杯毒酒其实是醋,卢夫人毫不犹豫地这么一喝,便留下了一个人人皆知的词语——“吃醋”。宁可去死也不允许丈夫纳妾,遇到这样的夫人,房玄龄能奈伊何?

房玄龄怕老婆是有原因的。他年青还没有发迹时娶了卢夫人,卢夫人性情端重典雅,形貌美丽,为人贤淑,坚守节操。有一次,房玄龄病重,觉得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大概有点嘱托后事的意思,对卢夫人说:“我死了,你还年轻,就不要守节了,希望你能好好对待新人。”卢夫人哭泣着说:“妇人是不会改嫁的,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于是转身跑到帐子中,剜掉了一只眼睛来让房玄龄看。如此性格,对自己都这么狠,其他方面可知。

古代一夫一妻多妾制,许多女性,在史书上是作为贤淑的典型出现的,其中被时人尊重的一条,就是不但允许丈夫纳妾,而且鼓励,甚至做主。但对于另外的许多人,像卢夫人这样的,却刚好相反:她们似乎也不在乎那个名声,那个评判,就是拒绝别人“分享”丈夫。这倒不是说她们有着强烈的妇女解放意识,遵守一夫一妻制。根据当时的社会制度、伦理思想各方面的因素考查,就是性格、脾气、气度问题。站在今天的角度看,不仅不能说她们自私、狭隘,反而会被一些女权意识比较强烈的人拍手称赞;但站在那时的风气看,却就是缺陷了。这,自然是由文化、习俗造成的。导致的结果,不但女性声誉不大好,就是男性也随之受到了影响。男权社会,怕老婆可不是什么好事。

唐太宗好像比较钟情这种手段:送美女,大臣老婆不答应就威胁甚至让喝“毒酒”。房玄龄是这样,被封为管国公的任瑰也是这样。任瑰也是出名的怕老婆,太宗因为他的功劳很大,就赐予他两个美人,任瑰表示感谢,可就是不敢带着美人回家。太宗就上演了和对待房玄龄的卢夫人相似的一幕,稍有不同的是,任瑰夫人喝酒后甚至从容地回到了家里和家人告别。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任瑰的同僚杜正伦就拿这事讽刺任瑰,任瑰于是说了一番“名言”:“妇人可怕的有三点:刚娶过来时,坐姿严正像菩萨,哪有人不怕菩萨的?到后来生了孩子,就像护养子女的老虎,哪有人不怕老虎的?等到年老皱纹满面,就像鸠盘荼(俗称冬瓜鬼、瓮型鬼,佛书中说这种鬼食人精气,主梦魇。据说这种鬼身宽超过身高,没有脑袋也没有腿,形状酷似冬瓜和瓮,故名)那样的鬼,哪有人不怕鬼的?因此我怕老婆,这有什么奇怪的。”反正怕老婆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不但明确表示是真怕,而且怕得理直气壮,怕得正大光明,不但怕,还为怕找到了理论依据。像房玄龄和任瑰这样的人,那注定是难以纳妾了。

  但许多男人就是这样,我怕了你,你不让我纳,但我可以偷着纳。毕竟,古代女性主内,男性有许多理由可以远离家、不回家。悄悄地纳了,不让你知道就行。这就发生了诸多哭笑不得的事。
  唐代末年有一个名叫王铎的人,史书对他评价很不错,说他出自名门望族,有着高尚的品德,声望尊隆,地位显赫,而且长于文学。他的老婆很爱嫉妒,坚决反对他纳妾,而他对这个老婆也是又敬又怕。但“幸运”的是,他大多在外地为官,而老婆却在京城,所以,就瞒着老婆偷偷纳,而且纳了不止一个。他自认为天高老婆远,信息又闭塞,定然相安无事。不料,他自己稳如泰山,可社会现实却格外“残酷”。他担任江陵都统时,负责抵御黄巢。这个人什么都强,但军事上却一窍不通。当黄巢军队渐渐逼近时,他也没法抵抗,就带着姬妾一起跑了。这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忽然接到消息,老婆不知什么原因,从京城来看他,已经到了半路了。这下王铎慌了:老婆如果到来,一看花花绿绿、莺莺燕燕一堆姬妾,那还得了?面对如此局面,他是进退失据,愁眉苦脸,叹息着对身边的从事说:“如今黄巢渐渐从南方逼来了,可不幸的是夫人又从北边来了,旦夕之间,两者都要到达,我可怎么办?”幕僚愣愣地瞅着他,来了一个冷幽默:“不如投降黄巢。”王铎听了,也不禁失笑了。
  将黄巢和夫人相提并论,可见他怕老婆怕到了何等程度。但可惜他怕得不彻底,最终出事了。中和四年(884年),唐僖宗从西川返回长安,任命王铎为沧景节度使。王铎累世豪贵,赴任之时裘马鲜明,而且带有许多姬妾。魏博节度使乐彦祯之子乐从训贪慕这些,在幕僚李山甫的唆使下,埋伏在高鸡泊趁机劫掠。王铎与家属幕僚三百余人一同遇害了。
  怕老婆也有怕老婆的好处,至少不会拥有那么多令人垂涎的美丽姬妾,也至少不会部分地因为姬妾而过分追求奢靡,俭约一点,说不定不会产生这样的惨剧。你的欲望过分强烈结果招致别人为了满足欲望的觊觎,那就不好了。

  王铎因为怕老婆而偷偷在外面娶了姬妾,娶了姬妾又更加怕老婆知道,于是忧愁焦虑。这事儿到底如何处理了?史料没有交代。但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同样性质的事情,因为导致的结果实在恶劣,史书上却是记得明明白白的。
  明代末年有一个叫毛羽健的御史,湖北人。他在京城做官,而家眷却在老家。这个家伙怕老婆怕得厉害,在老家不敢胡作非为,现在与老婆天各一方了,就悄悄在北京纳了一个妾。结果有一天老婆突然从天而降,发现毛羽健正在与小妾私混,就将他痛打了一顿。毛羽健那个气啊,可又拿老婆没办法。于是他就开始思考这中间的原因:我在北京,老婆在湖北,相隔千里,她是怎么来的?答案很容易就找到了——驿站,是通过驿站来的。原来全是这该死的驿站惹得祸,他们一听说是官员亲属,那还不提供各种便利让她早日到达?现在即使把老婆送回去,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又跑来怎么办?如果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只有把驿站撤除了。
  他心心念念着个人享乐,估计眼前晃动的老婆那凶神恶煞的面容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于是就将这个建议在朝廷提了出来。起初,崇祯皇帝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头被驴踢了?驿站自古以来多么重要啊,那是说撤就能撤的吗?毛羽健还是坚决不放弃,就找到他的好友刘懋,不知道是怎么说服刘懋的,两人一起联名上奏。而且这次提出了一个让崇祯皇帝怦然心动的理由:陛下您不是一直在为缺钱发愁吗?如果把驿站撤了,那会省出许多钱的,用于军费,不是很好吗?崇祯皇帝一听,心动了,下令了,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撤驿站活动就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驿站要撤,那其中的工作人员怎么办?就让他们失业吧。这可好,一路撤到陕西,把一个叫李自成的驿卒的饭碗给砸了。这就直接搞出了一个大明王朝的掘墓人了。
  所以,梁启超有一句评判:“明亡于御史毛羽健。”这话如果追根溯源,也可以说是“明亡于御史毛羽健怕老婆”。但说到底,还是毛羽健的人品有问题。他的表现充分说明,一个品行恶劣、道德败坏的人因为怕老婆,同时为了一己私利,那是罔顾国家的。

  其实,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是要有所畏惧的,有所畏惧了,就知道收敛了,知道节制了。怕老婆,很大程度上就多了一些界限,虽然可能不太舒畅,少了诸多享受,但往往也会避免许多麻烦甚至灾祸。比如,南唐兵部尚书杜业担任了枢密,这个人有机变,也善于把握机会,做官还是做得不错的。但他的老婆张氏却把他管得很严,以致于杜业虽然宦途通达,却没有一个婢女侍妾,杜业怕老婆也怕到了就像面对严母的程度。有一次,南唐烈祖李昪让皇后把张氏请到皇宫中,告诫她说:“杜业的位置很高,按理应该拥有一些侍妾,你怎么把他管得这么紧?这不合妇道啊。”张氏听了,眼泪汪汪地说:“杜业本来只是一个狂生,碰上了好的时运,现在国事这么繁杂,他正在效他的犬马之力,他的身体衰弱多病,如果放纵他,一定会给他招来祸患,那样他什么也就做不成了。”李昪听到后,对张氏是大加赞赏,赏给了她银盆绸缎之类的物品。

  张氏的理由很充分,一则,杜业出身一般,骤到显位,不加阻止,那必然是无尽享乐;再则,他事务繁多,如果整天贪恋女色,那正事就耽误了;三则他身体不好,佳人体如酥,那会促使他短命的。这就为严管丈夫找到了充分的根据,这个张氏还是蛮有智慧的。

  怕老婆,古代叫“惧内”。古人比我们有文化,这词起得又简练,又形象,又有内涵。为什么怕老婆?这是一个宏大而高深的课题,个中原因很复杂。许多人操持的理由就是“爱”,如果不爱,何必要怕?这还是蛮有说服力的。可来自老婆的爱,在诸多男性的眼里,实在是有着变异的成分。比如这里的张氏,她爱不爱丈夫?看到了丈夫的辛劳,怜惜丈夫的身体,这绝对是爱。可换作她丈夫呢?你管得太多太严,遏制了我的欲念,背离了男权社会制定的对男人有利的规则,这是对我的“伤害”。于是矛盾就产生了。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丈夫仍然非常惧怕妻子,大概就不能完全归结为爱了吧?

  有这么一件事估计能说明问题。唐代杨弘武担任司戎少常伯时,唐高宗问他:“这个人为什么会给了这个职务?”他回答说:“我的妻子韦氏性格非常强悍,昨天把这个人托付给了我。我如果不答应,恐怕会有后患。”高宗听了,似乎完全理解,先是赞扬他不隐瞒,然后笑了笑让他离开,不再过问了。因为老婆原因而任人职务,这显然不对,但怕老婆的理由一说,就万事大吉。高宗能够原谅杨弘武,可能也有将心比心的味道——他不就怕武则天吗?两人怕老婆都有着相同的因素:那是长久以来的对方的威势造成的,也就是苏洵所说的“为积威之所劫”,畏惧成为了一种心理习惯。不是说想改变就改变的。《聊斋志异》中就记载了一个典型的怕老婆,在“仙人”给了壮胆酒的情况下,还能够扬须眉之气,等到酒劲一过,又变得缩头缩脑,更胜以往,仔细品读,感觉蒲松龄学过心理学。

  事实就是这样,开始是小怕,偶尔还能挣扎一下,越到后来,相处时间越长,要么抓在妻子手里的把柄足够多,要么那种惧怕在心里投下的阴影越来越浓,往往未斗先怯,勇气尽丧,甫一交战,便告交械。一次接一次,不雌伏才怪。这中间最具代表性的,还是有关戚继光的一个传说。戚继光是什么人?那是抗倭名将,孔武有力,智略超群,杀人不眨眼的。据说他怕老婆怕得厉害,以至于部下都看不下去了——这当然看不下去,我们都怕你怕得要命,你却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这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放?于是他们私下商量许久,找到戚继光,准备一击奏效,从此让他扬眉吐气,做一个真正的男人。那天,戚继光布置好人马,他全副武装,稳坐帅帐,威风凛凛,见者胆慑,部众铠甲鲜明,武器闪耀,排列整齐,杀气滔天。那情形,看到的人无不相顾失色,躲之不迭。然后将夫人请了过来。戚继光夫人步入大帐,看到一行人气焰旺盛,严阵以待,随口喝问:有事没事叫我干吗?戚继光脸色骤变,躬腰答道:“请夫人检阅。”

  这就是被“积威”劫持的结果,许多怕老婆的男性都是这样。心里经常想着对方实在不像话,自己实在难以忍受,于是豁出命来想打一次轰轰烈烈的白刃仗,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可事实证明,这“仗”不打更好,一打不但必败,而且还得割地赔款,地位自然是一降再降。

那么,面对这种情况,当事人如何对待呢?有离异的,不过显然比较少,都怕成这样了,还敢提离婚?有郁闷的,感情不合嘛,惹不起躲得起,可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中国人最重视家庭,家庭成了一团糟,成为想起来就苦闷的渊薮,哪还有快乐可言?有伪饰的,回到家里压抑着自己忍让,等到老婆监督不到,就开始放纵,当然,这样做有点危险,倘若露出马脚,那肯定是战争升级,而且一般女性在这方面的记忆力强得出奇,犯的错越积越多,稍一罗列,算了,还是投降吧。

  但生活还得继续,人嘛,最糟糕的状态莫过于一边维持着,一边懊悔着,你还得面对现实,总不能因为怕老婆“自挂东南枝”吧?所以,有些人的态度真值得欣赏:是的,我怕老婆,老婆经常让我很痛苦,但我不妨采取一种通透、达观的姿态来对待。如果整天苦兮兮的,好像生活在万丈深渊,那生命都无滋无味了。

 晚唐有个叫李福的宰相,他的妻子生性非常妒忌。李福的姬妾很多,但李福却不能够和她们亲近。他镇守滑台的时候,有人给他献了一个丫鬟,李福想与丫鬟亲热,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有一天,他抽空对妻子说:“我做官都做到节度使了,但是能够使唤的,都是老仆人,夫人对待我,是不是有点冷落了?”裴氏说:“也是,不知道相公你看上哪一个了?”李福就说是看上那个丫鬟了。裴氏答应了,但这以后丫鬟也不过是给李福拿衣服端饭罢了,李福还是没机会下手。他是看在眼里,馋在心里,抓耳挠腮,难觅机会。不过节度使毕竟是节度使,一方大事都运筹帷幄,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他抓住机会,对妻子身边的侍女说:“如果夫人洗头,你们一定马上来告诉我。”不久,果然有人来告诉他夫人开始洗头了。李福就假装肚子痛,把那个丫鬟叫了过来。李福刚过去与丫鬟会面,结果侍女想着夫人洗头不会马上结束,就把李福肚子痛的事情告诉了夫人,夫人相信了,马上停止洗头,光着脚跑去问候李福。李福已经说了谎话说是肚子痛得厉害,到了这时只有继续装出痛得受不了的样子,裴氏看到后非常担心,于是把药放在童子尿中让李福喝。第二天,监军使和从事们听到消息,都来问候,李福就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们。还笑着说:“事情没有做成,这也没什么,关键是白白地喝了一碗尿。”听到的人没有不大笑的。

  放在当时乃至后来,这种态度还是挺令人欣赏的。既然怕老婆,那就公开,也不担心他人笑话,显得颇为豁达。更关键的,还是这种笑。知道改变不了现状,那就付之一笑。毕竟,作为男性,要宽容一些,包纳一些;毕竟,面对无可奈何的困局,心态还是最主要的;毕竟,妻子哪怕再爱吃醋,还是关心、爱护着自己的;而且说到底,这并没有牵涉到什么重大原则问题。

  那么,怕老婆就一定正确吗?显然不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能一概而论。历史上,不乏因为怕老婆而贪污受贿、卖官鬻爵最后落得个凄凉结局的事情。而许多的老婆则确实不像话,耀武扬威,性格凶悍,目光短浅,奢侈享乐,腐化懒惰,嫉妒成性,把个家庭搞得乌烟瘴气。而有些作法,则直接损害了丈夫的健康和声誉。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个人情社会,人与人的交往是难免的,许多事情也是在一些特殊的场合比如吃吃喝喝中解决的。作为丈夫的男人处于这样的背景之下,有时候也颇多无奈。被妻子管住,不能与同事和朋友来往,不但会失去许多机会,在单位也少了人缘;同时,紧张的工作之余,也是需要放松一下的。人,最终不能独自关起门来生活。那样,不仅少了许多作为世俗之人的乐趣,也容易影响心情。作为妻子,如果在这方面不体谅,那就有点不近情理了。
  五代有一个特别怕老婆的名叫李廷璧的人就是个典型。这个人也颇不容易,前后考了二十年才在蜀中科试及第。他还是挺有才的,诗歌写得很是靡丽,诗韵也特别精工。他曾经担任过舒州军副,他的妻子特别爱吃醋。有一天,他在长官居住的铃阁连着参加了几个宴会,整整三晚没有回家。对于李廷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但他的妻子却不理解,派人告诉他说:“等你回来,我一定会把你宰了。”李廷璧听了,吓得不得了,就跑到刺史那里哭诉,刺史也没办法,于是他就住到寺庙里,一连十二天不敢回去。还写了首《愁》诗来抒情:“到来难遣去难留,着骨黏心万事休。潘岳愁丝生鬓里,婕妤悲色上眉头。长途诗尽空骑马,远雁声初独倚楼。更有相思不相见,酒醒灯背月如钩。”
  这首诗,大概意思是说,他住在寺庙里,想回可是回不去,老婆剽悍凶恶,他是万念俱灰,以至于像潘岳那样愁得两鬓都白了,像班婕妤那样眉头紧皱,来往奔波诗也做不出来了,大雁鸣声中孤独地倚楼远望,相思却不能相见,酒醒之后,月如钩,灯光映照着自己孤单的背影。诗意显得特别悲楚辛酸,联系这首诗产生的背景,令人忍俊不禁。在男权社会,怕老婆怕成这个样子,也算是极为稀罕之事了。现在仍然有这样的情况,只是惧内之人很少再用诗歌来倒苦水了。

  男人怕老婆,谁会知道?首先肯定是朋友。有的朋友,会同情,会理解,甚至会体贴地帮助;有的“朋友”则不然,看笑话不说,还从中设局戏谑,搞得对方狼狈不堪以博一乐。这就是“损友”了。结果,自然是对方遭罪。
  五代时有个叫扈载的人,特别怕老婆,他还没有做官的时候,如果想出门就先得向夫人请假,夫人就把一些水倒在地上,对他说:“在水干之前必须回来。”倘若扈载去的地方比较远一些,夫人就会燃一炷篆香,然后在篆香上掐一个印记,让扈载在香烧到印记前必须回家。有一次扈载出去和朋友聚会,只喝了三巡酒,扈载就坐立不安想逃跑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吵着说:“扈载你怕的就是水消失,香烧过界了,这应当惩罚你呀,我们这些人一人说一联诗,你就喝一盏酒。”众人都喊好。于是大家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人捧着酒盏,说:“解禀香三令,能遵水五申。”然后逼着扈载喝了一盏酒。另一个说:“细弹防事水,短爇戒时香。”接着,其他人先后说:“战兢思水约,匍匐赴香期。”“出佩香三尺,归防水九章。”“命系逡巡水,时牵决定香。”扈载没办法,连着被逼喝了六七大盏酒,当场就吐得一塌糊涂。等到他上了马,众人高声喊着:“如果夫人怪你回来晚了,你就说是因为水和香的事情被劝酒留住了。”
  这样做得颇不地道,如果老婆能够坦然接受“因为水和香的事情被劝酒留住”的理由的话,那就不至于把扈载管得如此之严了。回去后,估计扈载不但会因为迟到而受罚,还会因为老婆觉得她的恶名远扬而伤了自尊罪加一等。遇上这样的朋友,扈载肯定是欲哭无泪了。
  同样的事情,著名词人姜夔也干过,而且干得很香艳,很别致。他有一个叫张仲远的朋友,有一段时间,姜夔就住在张仲远家里。张仲远的妻子知书,性情很爱妒忌,宾客之间互相问询,她一定会先看来信。姜夔就恶作剧地填了一首《百宜娇》的词送给了张仲远。这词没留下来,但想来一定是男欢女爱的内容。结果当然被张仲远的妻子看见了,张仲远百口莫辩,好多天没有出门——没办法,被妻子的指甲划破了脸面,无颜见人了。
  “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怕老婆怕得有了特色,以至于被记载于史书,而且因为这而名垂青史,幸与不幸,就看你怎么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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