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炉

张薇从小是乖乖女，喜爱文学爱看小说，语文成绩一直很好，曾做过想当作家的梦。五年前，大学毕业考公务员,在全市参加考试的那个系统当年要录取五名，成绩相当好，笔试第二名，面试答题很好，老师连连点头。有人对张薇说，等着上班吃皇粮吧。这话张薇爱听，心情无比激动，天天沉浸在甜蜜的幻想里。那时是四月天。湛蓝的天空没有一片白云，碧空如洗；大地绿油油的，充满生机。张薇是四月出生的。在张薇印象中每年四月都是美好的，总是春光明媚，家乡山区的树林由浅变到深绿，一天一个颜色，美极了。这种美色美景总是看不够。令张薇没想到的是，成绩出来并不如意，笔试面试加起来的总成绩不多不少列第六，刚好名落孙山。明眼人都知道被暗箱操作了。如果拿掉第一名，社会关注度高影响大，或者说要装装样子；第二名就倒霉成牺牲品。张薇极度沮丧，关在自己屋里三天不出门。这些出卖灵魂掌握权力的人可恨，考试成绩掺水分。看着女儿悲痛模样，张薇父亲一句安慰话没说，只是每天三顿饭的时候，轻轻敲门，不应，默默转身离开。张薇父亲心痛。

这三天里，张薇什么都想过，甚至死的方式。后来明白了，天还是蓝的，乌云遮不住太阳，机会总是有的。自己这样去死，一点不值得，应该好好活着，活出一个人样来。三天后，张薇走出房门，脸瘦一圈，勉强挤出一点微笑带着凄婉的神色，应聘就业一家广告公司。

张薇考公务员落选，深深刺痛父亲的心，作为山竹县级机关普通的一名公务员，感到无能为力。

早年，张薇父亲命运多舛。1979年，当了8年“知青”最后一批回城，在那批回城知青中都进了国企和县办企业，唯一张薇父亲是被街道安排到谁都不去的岗位——县城城关市场当临时收费员。一年后转为合同工人。又过两年，城关市场管理人员并入政府的一个事业管理部门，成为事业编制的工人。尽管在一个单位干的是一样的活，有人是干部编制，张薇父亲很满足了，工人就工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政府机关还不吃香，很多人劝想办法调入国企，张薇父亲成天叹气，没门路往哪里调哇，只得听天由命。1988年，政府机关第一次改革，张薇父亲工资少了几元，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干部。有人说当国家干部很难，让人奇怪的是，张薇父亲一下从工人到干部却是变出来的；后几次改革，在世纪初，所在单位东改西改成了政府机关，又变成了公务员。从这时起，张薇父亲的脸上才有了笑容，腰杆挺起来了。老天爷终究眷顾这个老实人，张薇父亲命运真好，让人嫉妒，从糠箩兜跳进米箩兜里了。

女儿没考进公务员，张薇父亲夜夜睡不着觉。2003年，张薇父亲所在的系统划归市政府直管，内部有转招指标，背着女儿，低声下气地去找过去城关市场的管理所长，如今已当上县局局长的吴乾勑。俗话说，人不求人一般大，求人碰璧送礼遭白眼，那跟做贼一样的，后来成了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张薇父亲不愿讲已成过去难以启齿的事。有钱会使鬼推磨。经吴乾勑一番运作，张薇从企业调进机关当上公务员，而且分到市局直属分局。张薇父亲知足，说，人家当官也要送礼的，办事收钱应该。事也凑巧，当年帮忙的吴乾勑，后来活动调到张薇所在的直属分局任局长，只不过今年还没“到点”，提前改任党组书记。自从知道这个老同事，老领导当了女儿的局长，不管怎么请，张薇父亲说什么都不到女儿家来。张薇很不理解，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不知道每次问为什么，都是掀父亲曾流血的伤口！

2

吃过午饭，谭局长和张薇匆匆乘车到市局开会。

走进市局八楼大会议室，气氛热烈，好多县局直属分局的人已经报到落座。到市局开会，是各个局的人难得的交流机会，当然与市局领导接触更是不可多得，一个个脸笑得灿烂；市局领导保持着一份矜持，居高临下的架子摆在那儿。张薇签字报到写自己的职务“副科长”时，心跳得特别快，余光看周围，没人注意她才稍安，领到两个大牛皮信封，赶紧离开签到台。信封上用铅笔写某某局，没有标局长、科长字样，说明信封内的文件是一样的。周处长特意过来打招呼，张薇受宠若惊，并不知道周处长对她“这支笔”这个人有相当好感。

周处长戴着近视镜，面善一副书生气，模样透出几分精干，是全市这个系统唯一的研究生学历，很受市局局长器重。周处长又去前排跟谭局长寒暄，好像谈了与张薇有关话题，谭局长回头看张薇一眼。远远看，谭局长不停摇头。

张薇任副科长不久，认识其他各局的局长科长不多，更多的局长虽没见过她，倒是知道她这支笔，非常羡慕谭局长身边有支笔在，领导少费多少心。把信封送给谭局长后，张薇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看起文件来。

在干部体制里，科长和局处级干部的待遇权力差别是比较大的，因此才有人削尖脑袋去“争”。过去，提拔局级干部的机会和名额非常有限，难得碰上一次。因此，这次会议从上到小备受关注。以往提拔局级干部的方法是各县局直属分局推荐，市局干部处组织考察，市局党组审批。这次名额集中且多，每个局一名，实行各局考察选拔，干部处复核，市局党组审批。也就是把提拔权下放。市局这次会议开了三个小时，其实内容简单。其一，周处长宣读市局红头文件；其二市局分管组织工作的副局长提要求；其三，市局局长作几点重要指示。会后，市局安排有便餐，多数局的局长怀揣这个喜讯，哪有心思吃饭，散会后急着往回赶。

十月底天气，七点天已黑。车灯光在黑黝黝的天空中乱舞；当灯光从空中划下来，远方现出一团星星点点的萤火光点，区城跳到眼前。谭局长叫司机路边找一家餐馆吃了饭回家。张薇下车找餐馆，谭局长叫住，说，司机会安排的。在餐馆里坐下谭局长安排工作，张薇掏出笔记本。第一，根据市局文件精神拟出分局的实施意见，拟出职工民主选举投票规则；职工票占总分值70%；党组考评意见占总分值30%；按得分多少排序，最后党组审议。第二，下周一上午分局办公会传达这次市局会议精神。第三，周五下午全局职工投票，党组会审议。张薇记录完菜就上来了，一个炒肉丝，一个红烧豆腐，一个炒素菜，一个素菜汤。一顿便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