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炉

这一声，吓了纪检组长一跳。纪检组长是小个子，从来认为自己是副局级里的老人，倚老卖老，一对眼睛总在察言观色，平时跟局长保持一个声音，党组会上向来见风使舵。见谭局长这么问，知道这事的干系，忙说，因为工作忙耽误了，下一步抓紧进行。谭局长心想，纪检工作这么重大的事没干，成天瞎忙什么，响鼓不用重锤不揭老底。纪检组长点头哈腰走了。一周后，谭局长再次在党组会上提议张薇任人事科长，这次不同，没有人用沉默反对。吴书记慢条斯理地说，张薇还年轻，一步提科长快了点，先任副科长。跟着有人附和。谭局长不好再说什么。紧跟着，吴书记同样慢条斯理地说，一枝花同志工作不错，提议任人事科副科长。马上有三位表态同意。谭局长心里很不高兴，这事先不商量直接拿到会上审议，想了想，不好直接反对，就认可了。关于人事科的分工问题，谭局长坚持张薇主持工作，吴书记本想反对，看谭局长坚持就没有争了。

5

一枝花是在一次饭局上与吴书记结识的，那时吴书记是局长。在一次招待晚餐之后，因与公安分局领导协调关系，喝翻台酒。公安局长也喝了一台酒，第二台酒菜没有上来，很不屑地看桌上的人，看谁都不顺眼，独看一枝花眼大睁。这个女人有点颜色，胸部高高的，模样不光漂亮还带性感那种，不觉酒醒一半。公安局长斜一眼一枝花，没话找话，端起玻璃茶杯开始挑衅，说，咱俩先喝一杯，敢不敢？一枝花不怯场，说，喝就喝。一桌人都起哄他俩赌酒，气氛就上来了。公安局长以为一枝花是开玩笑的，真倒满一杯白酒，大约有四两多，色眯眯地看着一枝花，想把这个美女镇下去。谁想一枝花大方地站起来倒同样一杯白酒，一仰脖吞了。公安局长傻了眼，想赖酒。一枝花说，不喝也行，在地上爬一圈，叫我娘。当局长的当众丢不起人，只好鼓劲喝了，立马有两个着便服的干警搀着公安局长踢踢撞撞走了。此后，一枝花有了“一瓶花”的外号，后来叫成“一品花”。吴书记和一枝花两人和到一起，一个有权，一个有色，各取所需。一枝花是有目的的，娇滴滴一再要求想当人事科长，吴书记最终答应。这个承诺如兑现不了，一枝花会很不高兴，吴书记自觉没脸面。

环境条件变了，人是会变的。一枝花没和吴书记绞上，并不是这样。一枝花没什么本事，文章不能写，连一个会议通知都写得狗屁不通。曾经有人当面开玩笑，说，读书的时候干什么去了。一枝花脸不露惭色，说，书读不进，耍朋友去了。八十年代，那时候政府机关部门不吃香，一枝花老公在一市级国企当中干，一枝花拼命追。结婚后，两人好过一段时间，一枝花在老公面前显得温顺，大气不出的。后来国企倒闭，老公出来就业碰壁，只能在一家物业公司当保安。仗着有几分姿色，一枝花在家里的地位就变了，从奴隶到将军，慢慢地把脾气也搬到单位上来。一枝花自己说过，天生我才必有用，老天爷给了这张脸蛋和白皙皮肤，就可以混事。还真是的，从此，一枝花混得风生水起。看着那堆肉就令人兴奋，局机关里好多男科长把眼光都射在她身上。一枝花却有意识地接近吴书记，主动投怀送抱，两人很快打得火热。

这当口，人事变动，谭局长从外地调来上任。

一个科两个人都是副科长，还真有问题。谭局长知道张薇整天忙是听别的科室人说的，说的人欲言又止，留有半句没说完，好像说人事科两个副科长是局长书记的两张面孔。这话让人芥蒂。谭局长有意识地去人事科看过几次，张薇确实忙，而另一副科长坐在那儿没事干。有一次在全局大会上谈问题时，不指名的批评这种现象。一枝花并不买账，仅是有所收敛。

周三上午，张薇把紧要工作忙出头绪，心中一直挂念着到市场所去看看。实际想去看看所长，张薇认为这次提拔所长最有希望。

两年前，张薇从市场所报送的信息中，发现这个所长蔡小梅是一个工作狂，就到市场所蹲点两天，被蔡小梅的事迹深深感动。

市场所在全局中是一个大所。管理辖区大小6个专业和1个农贸市场，有职工26人。蔡小梅前年40岁，家有四口人，一儿一女正读小学。蔡所长每天提前半小时到岗，最晚一个离岗。这个所工作成绩突出，是先进模范单位，多次受到市区政府表彰。最感人的是，蔡所长的丈夫患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疾病，蔡所长忙完工作，回家要买菜做饭照顾病人。晚上十点两个孩子上床后，才去洗全家衣服，要是冬天，泡在冷水里双手红肿，见不得人的。张薇把采访的信息写成一篇通讯《这里有一位永不知疲倦的人》，市报登载，蔡小梅事迹广为人知，感动过无数人。当年底，蔡小梅被评为全市劳动模范。

张薇把自己的想法请示，难得谭局长一笑，说，应该下去看看，听听意见。张薇外出去跟一枝花打招呼，办公室里找不见人影。

张薇已经两年没到过市场所了。尽管市场内过道调整，张薇还是认得路径直朝市场三楼的市场所办公室走去。不巧，蔡所长在市场上组织检查，人没在办公室，张薇就在所长室等，边看墙上挂的各种制度。

室外传来嘈杂声。

“别人都到处活动去了，就你还在工作”。这是副所长的粗嗓门。

“听说昨晚登记科长请一枝花吃饭了”。又一人说。

“请那骚娘们吃饭干什么”。副所长声音，音量小了。

门推开，见张薇在办公室，蔡所长吃一惊；副所长直吐舌头，知道刚才在门外的话被张薇听到了。副所长这人平常大大咧咧，工作泼辣，正在为蔡所长抱不平呢。副所长认为，如今这世道就是走偏门的人得势，干老实工作做老实人被当成傻牛耍。蔡所长露出歉意笑容，嘴上没说心里不平静。张薇装着什么话都没有听到的神态，与蔡所长、副所长谈全所人员的学习问题。房内没一点尴尬气氛。

6

周五下午，局办公楼二楼大会议室召开民主测评大会，其中很重要的一项是民主投票。全局职工127名都到场，坐在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8名局领导坐在主席台上。

按照《实施意见》投票的规则是，每名职工和局领导可对公示的12名候选人勾选其中5人，超过5人的票作废，所不同的是职工用的是白纸，局领导用的是黄纸。局领导的票值占总分值50%，就是1票相当于职工的15票。很多职工认为，这次提拔蔡小梅是清理中的事，毕竟人家是干出来的，当所长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而这种规则是针对性地为人量身定做设置的，这个局已不是第一次。有职工当场提意见，说这是用分值把同等人按不等的话语权来表现。谭局长在台上解释说，这种事实上的不平等以后改进吧。谭局长侧过头看吴书记，吴书记没吱声。谭局长明白，吴书记曾专门跟他说，这种做法是强调民主后的集中，看来过分相信了。既然谭局长发话，会场才安静下来。现在大多数职工们信谭局长这个人。

大凡集体活动，一枝花是最活跃的，她总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本是一头乌发，今天精心选择一个深黄色的卷发头套戴上，像西方的金发女郎；一条长裙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她的粗腿和大屁股，显得身子苗条；白皙放光的脸上一对大眼顾盼有情，把勾人心魄的笑意全装在眼窝里。从很多人惊讶的神态中，一枝花心里像流了蜜一样甜滋滋的。张薇和一枝花一人拿一叠打印好的候选人名单票在会场上散发，才发一半，有人拿着勾好的票往票箱里投了。吴书记端坐在主席台上，眼眯成一条缝，看着一枝花像只蝴蝶在会场上飘来飘去，眼光跟着移动，那种喜欢的神色在众人面前毫不遮掩地袒露着。人们自然想起吴书记曾经闹过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