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炉

张薇走进小会议室，里面已座7名局领导和办公室主任，就差吴书记了。四楼小会议室有二十多平方，顶上的几组吊灯照得屋里亮堂；平常8名局领导在屋中央摆放的长条圆形会议桌直形的两边，各坐4位，有趣的是谭局长与吴书记对坐在桌中间，那两个位置谁都不会坐，即或是开会两人有一人缺席的情况下；办公室主任坐在圆形进门这一头，张薇坐另一头，与办公室主任老远对望着。

谭局长宣布开会。张薇读市局文件，汇报草拟的实施意见和工作方案。五名副局长和纪检组长没发表意见，吴书记提两个问题。第一实施意见中提的投票党组意见占总分值比例30%，能否提高到50%；第二，有候选资格的人有没有汇总。张薇把事先准备的候选人排序表呈上逐一汇报。张薇提前做的工作，几名局领导没有异议。

谭局长谈意见。这次提拔局级干部，市局领导反复强调选拔重点，是基层工作有成绩的基层工作的所长。还有一点要说的，就是廉政建设，各位要洁身自好，要拒绝吃喝送礼这种歪风。谭局长眼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到张薇身上，说，小张，搞人事工作要注意哦。张薇抬起头来，望着谭局长犀利的目光，点点头。张薇心想，已经有人送礼了。最后，吴书记作总结，说，谭局长已经划了重点，我同意。廉政工作一直在路上，时刻不能忘在脑后。会议完成这个阶段内容，张薇退出小会议室。会议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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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局长没想到局级干部选拔工作进展出了点意外。在周一下午全局动员大会上宣布的实施意见》，一听说要民主投票计分规则，会场上闹哄哄的，谭局长招呼两次才平静下来。后来有职工对谭局长说，你当局长我们信，过去我们被当官的骗多了，全是关起门来内定，什么民主，假的，我们信不过。谭局长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是群众对过去的局领导不信任。谭局长呆过的几个单位没有这种现象。

谭局长走上局长这个位置是干出来的。谭局长生在祝山县的农民家里，自幼很穷，靠勤奋的学习成绩考上中师学校，毕业分到家乡边远镇上小学当老师，学生们叫谭老师。有一天，谭老师正给四年级的学生上语文课，来了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在教室窗外站一会，其中年龄大的一位进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听课。下课后上讲台来看了备课教案，称赞说，课讲得好，备案书写整齐认真。这个学校的三位老师都不认识这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一直恭敬地陪着，直到下一节课钟声响起。

三位老师后来才知道，这几个干部是县领导一行人下乡调研，年龄大的一位是县长。县长曾当过老师，听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循声来到小学校。县长对谭老师的印象很好，三个月后调去县府当秘书，五年后当镇长。那时候，谭镇长还不到三十岁。当镇长踏踏实实地干了三年多，正在大干时，祝山县这个系统的局长出事了，搞腐败被抓，急需找一位年富力强的干部去收拾烂摊子，就选到了谭镇长。一个电话催，人还在乡下的村里没回，小车火急火燎地接送到新岗位上任，身份一变成了谭局长。

很多年后，谭局长特别留念当老师的日子。看着孩子们一双双清澈渴求知识的眼睛，恨不得像挤奶一样把自己所学知识传授给学生，觉得一生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心里舒坦。当镇长的时候，心里急工作总是干不完，几乎每个星期天，节假日都在乡下跑，就是在家里也是不停地写材料，妻子孩子有意见，难得看见人在家安安静静的歇一天。

谭局长在县局干了五年，半年前干部轮岗被调到市直属局来当局长。有人说，这是市局领导对他工作的肯定，其实，只有谭局长自己知道，市局调他来，是来啃骨头的。这不，第一天报到遭受下马威。

一个人调到新单位迎来送往是人之常情。谭局长调走，在县局办公楼前话别，好多人来送依依惜别；几个女同志哭哭啼啼；有几个人执意要送到新单位来，被谭局长谢绝了。到市直属局报到情况是另一回事。办公楼前冷清没一个人接不说，走进楼内，看见四层楼的每一层走廊上都是寂静的，仿佛没人一般；记不得是那层楼了，有一办公室门探出一头来，正想伸手打招呼，头马上又缩回去了。谭局长纳闷，这种现象闻所未闻，照理，不应该发生这样的情况。谭局长在市局开会见过吴乾勑几次，相处不错。

找到四楼，在走廊上碰上正准备去厕所的张薇。张薇成天写稿件，头昏脑涨的，懵懵懂懂看见两人提着包袱东张西望，不认识，警觉地问，找谁？谭局长客气地说，找办公室主任。你们是？走在后面的司机不悦地答，这是新来报到的局长，姓谭。哦，张薇愣一下，赶紧拿过谭局长手中的包袱，前面带路。办公室主任见谭局长，一脸惘然，这次让谭局长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问，你们吴局长呢？

开会去了。

我来报到不知道吗？办公室主任摇头。这时，谭局长实在压不住性子了，想发火。跟办公室主任发火，怎么个事情对象不对，忍了，火憋在心头脸色难看。看着办公室主任不理不睬的样子，张薇说，谭局长很对不起，先到我办公室坐一下，喝口水。办公室主任悄悄把张薇拉到一边，说，不要上当，说不定是冒充的。张薇又看谭局长一眼，直觉告诉她，不会的。

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张薇给谭局长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谭局长坐在张薇搬来的靠背椅上，上下打量这个女孩。五官算不上漂亮，那对清澈的双眼能让人看出单纯中有坚韧的韵味来，说话语气温和，待人不卑不亢，有江南水乡女子温柔贤淑的气质。谭局长问，干什么工作？张薇开口一笑，说，在办公室写信息。

谭局长恍然一悟，说，这个局的一支笔该不就是你吧。张薇谦虚地笑笑，说，谈不上一支笔，就是天天写而已。哦哦，谭局长笑道，经常看到写的文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一句半玩笑话把张薇弄成大红脸。

第二天上班，谭局长刚走到局大门口，吴乾勑上前来拉住手，说，很对不起，都怪我，把你来的事忘了，没有告诉办公室。我的办公室还没有腾出来，先叫办公室临时找间屋办公。谭局长看着吴局长热情的劲，像在台上表演，那份亲切和真诚就差点挤几滴眼泪了。以后，谭局长当局长，吴乾勑改任党组专职书记，人称吴书记。

谭局长刚来那段时间主要是熟悉情况，与吴书记小心翼翼相处，没有正面接触矛盾，说白了，谭局长没有计较。吴书记也不客气，办公室继续坐着，财务票据继续审批签字报销，党组会上依然是一言九鼎的派头没变。

谭局长的威信是从上任后的三板斧开始树立的。这三板斧得人心，令张薇刮目相看。在张薇心里，当领导的就应该这样，心底无私，一心为公。谭局长的第一板斧就是严格控制经费支出，大杀大吃大喝之风。一般局里人的宴请，谭局长不参加。过去一年全局的招待费要用去50多万元，谭局长上任两个月，招待费仅开支不到 1.5万元。第二板斧就是提拔中干民主化。先全局职工民主投票，按得票高低排序，由人事科组织各业务科室进行考核，择优者分局党组审议，杜绝了提拔干部一言堂现象。第三板斧就是组织集资建房，保证每个职工或 一个家庭（双职工的）有一套房，解决职工无房的问题。谭局长节约经费用在建房上，这一条最得人心，极大地刺激了职工的积极性。

谭局长的三板斧使吴书记渐渐失去了自信心。张薇刚任副科长时，一枝花口头上不说，行动不遮掩，科里的工作几乎不干。经常是吃了午饭，与吴书记一前一后地溜出去了。她和吴书记的关系是公开秘密，局机关的人都装着不知道。

谭局长来了三个月之后，一枝花才开始有所收敛没以前那么放肆了，工作还是不干，但大多数时间坐在办公室无聊找人吹牛。

谭局长和吴书记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定人事科长。到任一月，人事科长调走，谭局长在党组会上提议张薇任人事科长。吴书记在会上不表态，其余六名副局级领导也不吭声。这个提案通不过。谭局长不知道，吴书记当局长的时候人事科长早许诺人了，一枝花那张嘴像张唱片到处唱，六名副局级领导都知道。会后，谭局长把纪检组长叫到办公室来，旁敲侧击，问，局长调离后的财务审计工作，既不向市局纪检组报告，也不组织进行。鼻子“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