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那一头卷曲的亮发,露出的脖子,白里透红的双颊,处处使他亦如清晨般清新。
他想全心投入绘画,只是后悔这么迟才想到这点,虚度了许多光阴,我也跟他提起了我的设想,顺口说了我的秘密——那桩不幸的爱情。他宽厚地听我说着,但我发现我的激情并未引起他多大的共鸣。出于礼貌他陪我叹息了两三声。
当你幻想工作时,如鹰般翱翔,你仿佛能震天撼地;可一旦着手工作,马上就松弛疲惫了。
“要是我足够耐心的话,会成点气候,”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如果耐心不足,就只是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
四
他有着典型的俄罗斯灵魂,正直、公正、朴实,遗憾的是,有点萎靡不振,干事无常性,内心缺乏火一般的热情。在他身上青春并未如泉般喷涌,而是如静静的光笼罩着他。他很讨人喜欢,又很有智慧,我想象不出,当他完全成熟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成为艺术家?……不经过长期艰苦卓绝的工作,是成不了艺术家的……看着他那柔柔的面容,听着他那不徐不疾的言谈,我想,“不,您是不会埋头工作的,您聚不拢自己的力量。”
整个宅子都刻满了古旧的花纹,楼下有两根粗柱子,那尖尖的瓦屋顶,阁楼上鸟喙般凸出部分,都使这栋屋子看上去像只弓背的大鸟。
六
她生来害羞又胆小,可又懊恼自己的拘谨,因此强迫自己表现得舒展大胆,而又往往做不到这一点。
“你,就你一个人!”她再三地说着,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哭着,紧偎在他的胸口。“好了,好了。”他再三说着,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我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猛地一震。“去他们那儿吗?……绝不!”这想法在我脑海里一掠而过。我疾步走到围墙旁,跳回路上,几乎跑着回到家。我笑笑,搓搓手,这个突然使我的猜想变为确凿的事件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从未怀疑过我的猜想),我心里很苦涩。
七
【我的书评】
我只是一个相当平凡的人,很难开启思考模式的大脑里只是拥有一些琐碎的念头,何德何能拥有大家的关注和信赖呢?我一直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不辜负大家的期待。我也很羡慕那些在文科领域拥有众多奇思妙想的人,在理科领域对着一大堆的数据纵横捭阖,驰骋逻辑思维的人,但是天赋所限,我只是拥有着再平常不过的能力,不是那些参天的大树,甚至不是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树苗,只是大树荫蔽下的一颗小草,默默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方寸之地。对于他们那些天之娇子们,我真的非常羡慕,羡慕他们能脚踏逻辑,临空而起,而我却还需要靠着阶梯一步一步缓慢且艰难地爬上去,当我好不容易爬到了他们的位置的时候,抬头一望却发现他们早已经登顶了,也许在他们眼中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羡慕他们可以凭借着各种优质资源在人生中最闪耀的年纪以世界为战场任意驰骋,见识到我可能一辈子都未曾耳闻过的新奇东西,而我却还在自己的一亩三寸地里苦苦挣扎,为无聊幼稚的琐碎之事而发愁,天真地以为身边的一切就是整个世界。宇宙如此浩瀚无垠,地球如此辽阔无边,作为一个鲜活的能够自由活动的生命,我竟匆匆走上一遭,从未欣赏过它的壮美,感受到生命的价值,便已悄然离去,未免充满了遗憾。未生如夏花般绚烂夺目,便已死如秋叶般寂静,未免太过感伤与无奈。
【原文】
我睡得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对房东太太说晚上不必等我,便背了个小旅行背囊,步行进山了,我沿着流经兹城的那条河的上游走着。那些山是一座名为“狗背”山脉的支脉,地质学上认为它们是很有意思的,这里尤其以玄武岩岩层的规则和纯正而著称,可我没心思进行那些地质学上的探测。我自己也解释不清,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一种感觉很明晰:不想再见到哈金他们。我说服自己,突然对他们产生恶感的唯一原因就是对他们滑头虚伪的恼怒。是谁迫使他们装成亲属?不过我尽量不想他们,不慌不忙地在群山和谷地闲逛,在乡村小酒馆一坐就是好半天,和酒馆的主人、客人们融洽地闲聊,或躺在晒热的平石上望着天空,望着云儿如何飘过,好在天气出奇地妙。
我完全陷入到这种静静的游戏里,从中时而捕捉到各种印象,它们缓缓地变化着,从我心底淌过,最后留下一个总的感受,它蕴含了我这三天来所见所闻、所感受到的一切:森林中树脂的清香,啄木鸟的叫声和啄击声,清清的小溪絮絮私语,潺潺流过,斑斓的河鳟在铺满砂石的溪底嬉戏,群山的轮廓朦胧可辨,幽暗的峭壁,清洁的小村,非常古老的教堂和树木,草地上的鹳,安适的磨坊里急速飞旋的轮子,村民殷勤好客的笑容,他们穿的蓝坎肩和灰袜子,由肥马(偶尔是母牛)驾辕的大车吱吱作响,缓慢行进,长头发的青年徒步旅行者,沿着栽满苹果树和梨树的干净大道走着……
甚至至今每当我回想起那时的感受,依然惬意。向你致意,德国土地上那个朴素的角落,你有着质朴的富足,勤劳的双手无处不在,人们耐心从容地工作着,处处留下了这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