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风景线

酒桌上的风景线

作者：张玉庭

A

酒桌上最有文化气息的风景线是行酒令，就在酒桌上出题对题，答不出者喝酒。
请看两个例子。
《聊斋志异》中有一篇《鬼令》，写的是数鬼喝酒时行酒令的情景。那酒令是：必须当场写诗，且必须写四句，举一个不透风的字即“口”形的字，把这字的中间笔划推到上面去，构成另一个字。他们说的酒令分别是：“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当中，推到上边去，古字赢一盅。”“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推到上边去，吕字赢一盅。”“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推到上边去，杏字赢一盅。”－－妙！笔者每读到此，总觉的这三个鬼文彩裴然，比我们的大款们强多了。
再看一个现实的例子：四人喝酒，约好行“人”字令，即，毎人的酒今中必须有“人”，否则罚酒一杯。—个说：“天阴下雨人撑伞，一把伞下四个人，挺胸挡住风和雨，心心相印最暖心。”（注：伞的繁体字是“傘”，人字下有四个人字）第二个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爽字中何四个人，长江后浪推前浪，祝愿后人胜前人。”第三个说：“唇齿相依最感人，齿字中间有四人，但愿世间人用人，扑面不寒杨柳风。”（注：繁体字的“齿”为“齒”，字中有四个人字）。不料第四个语塞，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认输喝了一杯。

B

更有趣的是那酒令的出法，里面全是文化。
形式一，猜谜，谜面是三个字，答案则必须是四字成语。
如“黑板报”的谜底是“白字连篇”，“鱼尾纹”的谜底是“迫在眉睫”，“扔闺女、打边鼓、水帘洞”的答案分别是：一掷千金、旁敲侧击、口若悬河。
形式二。根据谜面猜成语，如：“王母娘娘办蟠桃宴”应猜“聚精会神”，“骑兵踩地雷、眼药水使用说明、猴王出世”的答案分别是：人仰马翻、引人注目、石破天惊。
形式三，根据小诗猜汉字，如：
嫁狗只能随狗，
嫁马只得随马，
嫁给黄昏更不幸，
天天折磨奴家。
这是什么字？句。“句”加反犬旁是个“狗”字，此乃嫁狗随狗；“句”加马字旁是个“驹”字，此乃嫁马随马；“句”加上两个“夕”即为“够”字－－“夕”即黄昏，“夕”还可以释解做“天”，“夕夕”就是“天天”。“够”中有两个“夕”字，这才说“天天折磨奴家”，而且这个“够”字，还可暗示吃“够”了苦受“够”了罪，天天受苦，天昏地暗。
形式四：抽签式，先抽取古诗，再选定喝酒的人。
如抽到“人面不知何处去”，那就请留着大胡子的人喝。
如抽到“人面桃花相映红”，那就请喝酒上脸的人喝。
如抽到“春风又绿江南岸”，那就请名字中带“春”字的人喝。
如抽到“似曾相识燕归来”，那就请名字中有草字头的人喝。

C

也有一个让人遗憾的酒桌现象，这就是，在现代人的酒桌上，“酒令已乘黄鹳去,此地唯余划拳声”－－那吆五吆六的划拳之声与张牙舞爪的划拳模样，的确不能与高雅的酒令相比？但即便如此，也有一个值得称道的现象，这就是，在千变万化的拳中，有一种叫空拳的，出拳者还总要把空荡荡的空拳称为“宝不出”，“宝不露”。那么，为什么要把空拳叫做“宝”呢？我想原因大致有二：一是空拳的模样像个元宝，不说拳而说宝，此乃雅称；二是出拳者有“高风亮节”，不计输赢，这才把个“空荡荡”说成了“宝”－－如此只为助兴不论钱财的“宝”，岂不是比只为钱财不计友谊的“赌”来的更漂亮？如此看来，在举杯相邀的酒场上，互相敬酒的人们不仅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反而真诚地希望对方多喝，仿佛只有让对方喝足了，喝够了，才能体现出自己的敬意，这使人想起了杜甫的诗：“速来将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穷则穷矣，但只要有一星半点酒钱，就定要呼朋引伴喝上几盅，如此深情厚意，难道不是“宝”？
因此可以断定，在酒桌上，“空”拳的“空”不仅不是数学意义上的一无所有，而是意味着一种友善，一种敬意，一种许诺，一种体贴。如此风景，的确能令人品味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