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我在打篮球的时候,损伤了半月板,医生诊断,半月板二度撕裂,需要手术。手术前,医生告诉我,需要签一堆文件,如果出现意外,我全责。我签字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这中感觉,就好比,在深更半夜,我听到了敲门声。但是我完全没有办法预测,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
手术前的5分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5分钟。直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手术室明亮刺眼的灯光,护士一边准备手术,一边聊着闲天。他们让我放松下来,我一直没有办法放松下来。我尝试跟他们聊天转移注意力,但是依旧很紧张。过了一会,他们通过脊椎,对我进行了麻醉,很快我的双腿完全失去了知觉,我非常紧张,紧紧地握住了女护士的手,估计把她握疼了。她把手抽走了,给我手里塞了一根木棍。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对于这个手术,其实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跟马上就要登台演讲了,我却没有腹稿,不知道该讲什么。
手术后的一年,我数次崩溃。第一次崩溃是因为我的脚不能移动,移动起来特别疼。我心想,下辈子估计废了,要做轮椅了。我被那种绝望的感觉打败了,我是它的手下败将。它紧紧地抓住我,掐住我的脖子,我感觉要窒息了。我想放声大哭,但是却哭不出来,想砸东西,我却忍住了。
我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我的意志这么脆弱?海明威说,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为什么我败得这么惨?败得一塌糊涂?为什么我战胜不了绝望的情绪?我不是号称自己有钢铁意志吗?我不是统帅了500多人吗?为什么我的钢铁意志战胜不了绝望的情绪?
第二次崩溃是拄着拐杖上班,从我家里步行到办公室,按照正常速度5分钟就可以到。那一天,我用了整整半个小时。50步我就要休息一会,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的额头上全是汗,豆大的汗珠争先恐后地滴在地面上。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的后背全是汗,衬衫完全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我的背上。我的呼吸变得跟牛一样,特别粗重。走到终点的时候,我彻底崩溃了。因为无力而崩溃,因为脆弱而崩溃,也因为痛苦而崩溃。
泰戈尔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瞎说,如果让泰戈尔体会过我的崩溃,他一定说,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翰林华府到信息港的距离(我住翰林,上班在信息港)
骆家辉说,他们家用了一百年时间走完一公里。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估计骆家辉一定是像我一样,50步休息一会,才会耗时这么久。
第三次崩溃是,今年的4月份,因为我打了几次篮球,右腿特别不舒服。我以为半月板二次撕裂,可能需要重新做手术。那段时间,我一直走在崩溃的边缘。我又被绝望打败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在绝望面前,逢战必败。三次崩溃,每次我都是它的手下败将。我尝试调动大脑里面,所有的精神资源:张海迪,海伦凯勒,苏轼,曾国藩。我尝试回忆我读过的经典名著:《老人与海》
《钢铁是怎么炼成的》。最后,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我还是战胜不了那个绝望的魔鬼,笑到最后的还是它。我的坚强意志呢?我的钢铁意志呢?
半月板手术,数次让我崩溃,无数次让我彻夜难眠。每次对着我打篮球的视频,我都要失声痛哭。那个时候,我有矫健的步伐,我有强壮的肌肉,我有灵巧像蛇的速度。如果有人问我,悲伤的感觉是什么?李商隐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李煜说,最是仓皇离庙日,教坊又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杜牧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杜甫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时至今日,我战胜了绝望的情绪,不再沉溺其中。不过,我用的不是钢铁意志,而是因为时间。时间是我的最强悍的救兵,时间打败了绝望,时间战胜了魔鬼,时间给了我力量,时间让我远离了痛苦,时间治愈了一切,时间遗忘了一切悲欢离合。如果我们沉溺在悲伤里面,不能自拔,那一定是时间未到,时间不够。
有些事情,必须交给时间,时间会给我们最好的答案,让我们一起拭目以待,静看花开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