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人正直,合理,谦虚,精神很平衡,一无烦恼:因为她只管现在,不问已往也不问将来。
她心中毫无高远的理想;即使有,也是见诸她所有的行为与思想的布尔乔亚理想,就是说心安理得的爱好她所做的事。星期日她上教堂去;但宗教情绪在她的生活中毫无地位。她佩服那些狂热的人,象克利斯朵夫一般有一种信仰或天才的。
侵蚀过艺术家的可怕的热情,她能尽量传达出它的气势而自己不受它的毒害;她只感到那些作品的力量和弹完以后的痛快的疲劳。那时她满头大汗,筋起力尽,安详的笑着,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天分极高。音乐的光芒象奇迹似的照在这个毫无艺术情操的巴黎小布尔乔亚女子身上。
她似乎只关心歌唱与钢琴的技巧。她和克利斯朵夫在一起而不弄音乐的话,就谈论俗事:不是家务,便是烹饪或者日常生活。平时一分钟都不耐烦和一个布尔乔亚女人谈这些题目的克利斯朵夫,和夜莺倒谈得津津有味。
他们这样的在一块儿消磨夜晚,彼此真诚的相爱,用一种恬静的,几乎是冷淡的感情。
有的是孤独的青年,生活非常艰苦,一心一意的追求着一个自己并无把握的理想:他们尽量吸收着克利斯朵夫友爱的精神。他们看到自己的思想被克利斯朵夫表现了出来,快活极了。而最可爱的也许是信上不屠名的人:因为这样他们说话可以更自由,很天真的把信心寄托在这个支持他们的长兄身上。克利斯朵夫多么愿意爱这些可爱的灵魂,但他永远不能认识他们,因之大为惆怅。
这样,根据物以类聚的原则,他周围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仿佛是一个天才的家属,在他身上汲取营养,同时也给他营养。这集团慢慢的扩大,终于形成一颗以他为中心的集体灵魂,——好象一个光明的世界,一个无形的星球在太空中运行,把它友爱的歌声跟一切星球之间的和声交融为一。
正当克利斯朵夫和他那些精神上的朋友有了神秘的联系的时候,他的艺术思想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变得更宽广,更富于人间性。他不再希望音乐只是一种独白,只是自己的语言,更不希望它是只有内行了解的艰深复杂的结构。他要音乐成为和人类沟通的桥梁。唯有跟别人息息相通的艺术才是有生命的艺术。约翰·赛巴斯蒂安·巴赫在最孤独的时间,也靠着他在艺术中表白的宗教信仰和其余的人结合为一。亨德尔和莫扎特的写作,由于事势所趋,也是为了一批群众而不是只为他们自己。连贝多芬也得顾到大众。
他们只为了一批虚荣的,混乱的,脱离社会生活的少数人士写作。
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代表拉斐尔,在那些圣母像中讴歌母性的光荣。今日谁能为我们在音乐上作一幅《圣母画像》。
一边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注意偶像的脸色和举动。
使她心儿颤动而怀着希望的,却是诗人的 —— 当然是谈爱情的诗人的 —— 作品。
她天真无邪,可是欲魔已经在远远的叫吼。
并且儿童都有一种天真的想法,把自己当做是宇宙的中心。
她受着过分的溺爱,所以她的自私更带点病态的意味。
很有风韵的笑容仿佛是纯洁的田野之神的笑容。
年轻的脸显得很快活,也有点若有所思的神气,笼罩着初春的恼人的谜。
女儿是他们中间的桥梁,同时是暗中争夺的对象:因为他们都非常疼她。
因为一个艺术家每隔多少时候就得把他的调色板充实一次。一个音乐家的营养决不能以音乐为限。一句说话的抑扬顿挫,一个动作的节奏,一个和谐的笑容,都可以比一个同业的交响乐给你更多的音乐感应。
萎靡的风迫使一般刚强的人物化为泡沫,特出的个性很快的软化了,消灭了。
结果竟被荣名压倒,只想呼吸那种毒害他的谄媚逢迎的空气,
高唱这种禁欲主义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例如有人求某个百万富翁帮助一个穷艺术家的时候,那富翁回答说:“先生,穷有什么关系!莫扎特就是穷死的!”
表示极瞧不起一个有报纸撑腰的艺术家;他们装做讨厌逢迎吹拍,因为吃不到葡萄而说葡萄是酸的。
它会让一般粗心大意的人漏网,但决不放过那些提防的,谨慎的,有先见之明的人。
哪怕是一句极平常的话,他们也会找到把柄的。
很巧妙的透露些消息,刺激大众的情绪。
想不到开动了一架可怕的机器, —— 你一朝拨动之后,再要加以控制或要它减缓一些是办不到的了。
在这个神经质的大都市中,有的是使人震颤的电流,有的是看不见的光荣的波浪。
不时从沟壑中提拔几个可怜的穷人出来,表现他权势的伟大可以平空白地造出一个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