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带着命令式,声音笨重,浮夸,常常会口若悬河的来一套议论。
一个美貌的少女是把爱情当作一种残忍的游戏的。她认为人家爱她是挺自然的,可是她只对自己所爱的人负责。
她有时把一个剧本念熟了,所有的字句都能背了,结果对内容反而毫无感觉。
觉得自己作着有益的活动,参与着伟大的事业所感到的喜悦。
法兰西那股沉沉酣睡的傲气惊醒了,举国上下都沸腾起来,连最麻木的人也气得直嚷。
脑子里装满了人道主义的幻想,精神奕奕的睁着眼睛,语气非常柔和的说。
这些杀气腾腾的话还带着说笑的口吻。
这个荒唐的民族,永远预备为了思想而自杀。
你这才发见有个陌生的主宰,有一种无形的力统制着人类。
新思想的长成就得靠法国用热血来灌溉,应当在大风暴中保持他们的友爱和理性。
真理不是由脑子分泌出来的硬性的教条,象岩洞的壁上分泌出来的钟乳石那样。
虽然黄昏以前的幻梦特别有种凄凉的韵味,我可不要这种替死亡作前奏的和平。
他焦急的心情恨不得要风驰电掣般的特别快车再加快一些速度。
车轮与车厢单调的震动,使他慢慢的平静下来,精神被控制了,有如从音乐中掀起的浪潮被强烈的节奏阻遏住了。
夜色已尽,日光未至,睡眠最甜,而梦境都染上曙色的时间。
整整的一生都是在这个小天地中消磨的 …
她体验着那卑微的生活,单调而孤独的岁月,在孩子们都走了的静寂的家里,想念那些把她丢下的儿子。
眼看多少的思想人物发疯似的搅在一起,最近又看到那阵血腥的风,煽动神志错乱的民族互相仇视;克利斯朵夫经过了几年累人的争斗和激昂的日子,对于这个骚动而贫瘠的社会,对于自私的争战,对于自命为代表理智而实际只是掀风作浪的野心家,深深的感到厌倦。他所爱的却是成千累万的淳朴的心灵 —— 他们在各个民族中间静静的燃烧着,本身便是些纯洁的火焰,代表慈悲,信仰,牺牲。
树上缓缓的滴着雨水,一道阳光从树枝间溜进来。树林下面一小方草地上传来一群儿童的声音:三个女孩子在那里绕着屋子跳舞,唱着一支天真的德国山歌。而远远的,一阵西风象吹送蔷薇的异香似的,吹来法国方面的钟声……
他的狭窄的头脑和暴躁的性情还没压倒他的正直和豪侠的心肠。
用目光,举动,和清明的心境,在周围散布出一种恬静的,令人苏慰的气氛。克利斯朵夫所散布的是活泼泼的生命。它慢慢的,慢慢的,仿佛春天的一般暖气似的,透过死气沉沉的屋子,透过古老的墙壁和紧闭的窗子,使那些被多少年的痛苦,病弱,孤独,磨得枯萎憔悴,差不多已经死了的心再生。
深色的眼睛没有光彩,没有表情,有时射出一道黯淡的阴沉沉的火焰。
她冷冰冰的呆在那里,惘然若失,一滴眼泪都没有,生命枯涸了。
被她瞧孩子的那副凶狠的目光吓坏了。
从紧闭的窗子中透过来的遥远的音乐使她打了个寒噤,久已枯涸的眼泪居然淌了出来。
音乐好比雨水,一点一滴的渗透了她枯萎的心,它又活过来了。她重新见到了天空、明星、夏夜,觉得象一线黯淡的光似的,心中有了些对于生命的兴趣,对于人类的同情。
一座热情的炉灶在六层楼上燃烧,它的光芒慢慢的透入整幢屋子。
巧妙而大胆的行动,超人的毅力,跟胆怯的舆论和政府奋斗。
这件行动里头有一阵强烈的欢乐气息和血腥味道,让克利斯朵夫看到了一批现代冒险家的面貌。
特务使军官们互相猜忌,愚昧而凶恶的政客发些专横的命令,军队不得不干些卑鄙的警察工作,清理教堂,弹压罢工。
他也觉得一颗伟大的虔诚的心有如美妙的音乐,在他心中唤起遥远而深沉的回声。凡是天性刚毅的人必有自强不息的能力,也就是生存的本能,挣扎图存的本能,好比把一条倾侧的船划了一桨,恢复它的平衡,使它冲刺出去;—— 因为有这种自强不息的力量,克利斯朵夫两年来被巴黎的肉欲主义所引起的厌恶与怀疑,反而使上帝在他心中复活了。
《圣经》与教会把人的精神束缚在一条呆板固定的真理之内。
他们互相表示同情,但多少带点儿嘲弄的意味。这是一种心领神会的巧合。
他觉得这个教士所有的思想,行为,宇宙观,都渗透了坚强而恬静的神秘气息,没有一点儿骚乱的成分
听了乐器的美妙的和弦,或是听了温柔的歌声,而不知道欣赏,不知道感动,不会从头到脚的震颤,不会心旷神怡,不会超脱自我,那末这个人的心是不正的,丑恶的,堕落的。
他躲避社会,因为社会的鄙俗使他厌恶。
他不想讨论这一种音乐体裁或那一种音乐体裁的美学价值,也不殚精竭虑的去追求新奇。
这种快乐与丰富的生命力感染了他周围的人。
一个人有了神明般的力量而用在这等地方!…… 痛苦的兽性的淫欲。残杀,强奸,乱伦这一类狂热的欲望,在德国颓废的心灵深处咆哮 …… 而你们却是在温柔乡中自杀。
应当大刀阔斧的,在兼带合唱的交响曲中写出大块文章的风景,荷马式的,圣经式的史诗,描写水,火,土地,光明的天,鼓舞人心的狂热,本能的活跃,民族的运命,节奏的胜利,仿佛一个世界之皇,驾驭着千万生灵,教千军万马出生入死。
民众被你们昏暗的艺术,神经衰弱的和声,繁琐沉闷的对位,搅得厌倦透了。
认为一种文化进步到某个程度以后,必然要流于颓废,所以老是怕这个使他爱好生命的美妙的艺术会突然停顿,泉源枯竭。
你们是个典雅的民族,有的是浮华世界的诗意,有的是举止的美,态度的美,服饰的美,你们很能创造一种人家没法摹仿的艺术 —— 富于诗意的舞蹈。
只一味的固执,对于旁人的讪笑既那样的不在乎,意志又那样的坚决,使闲人看了也对他这种笨拙的耐性表示关切了。
他平常性子那么暴烈,此刻却象孩子一般的听话,硬要制服自己的手,不让它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