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无穷的诅咒使我头痛,他的残暴使我惊骇。
在这种半明半暗的生活中,克利斯朵夫象暴风雨般突然闯了进来。他对于社会的卑鄙与奥里维的忍耐非常愤慨。
但因为没有见到天日的可能,作品也慢慢的变得没有血色,变成虚幻的,不现实的了。
不是用强力摧破外界的壁垒,就是作可耻的妥协,或者是退一步只为自己写作。
他们用静默把自己封锁了。
可是他得到的只有冷淡或菲薄。
心中没有生气的人所看到的宇宙是枯萎的宇宙;他们不会想到年轻的心中充满着期待,希望,和痛苦的呻吟;即使想到,他们也冷着心肠,带着倦于人世的意味,含讥带讽的把他们批判一阵。
其中有些诗意和智慧的闪光,决不致无人注意。但社会上对这件作品完全保持静默。
那种聪明象藏在鞘里的利刃一般,这利刃说不定有天会直刺你的咽喉。
只能在互相敌对的政党把国土和舆论一片割据的局势之下,过着孤独生活,好似一株没法喘息的植物。
在一个有些孤辟与高傲的艺术家心中,虚伪简直让人受不了。奥里维需要凝神默想,每说一句话都要使自己的思想表现得很完整。
演讲往往会碰到两个暗礁:不是流于可厌的喜剧,便是流于时髦的学究气。
他曾经作过两三次公开演讲,结果是怕羞得异乎寻常。他最厌恶抛头露面的站在讲坛上。
浸透了深刻而沉静的悲观气息,脑子里全是执着的念头。
我要在大家热情汹涌的浪潮中保持我清明的目光。
我绝对不愿意我的法兰西瑟瑟缩缩的关在一间病房里,不敢吹到外界的风。我不愿意病病歪歪的苟延残喘。
今日的道德沦丧,淫乐无度,志气消沉,社会混乱,我都不放在心上。耐着点性子罢!要生存就得受苦。
竟甘心情愿对他们无耻的行为屈服!
人生观很温和,欲望很淡泊,爱家庭,爱乡土,遵守礼教,谨慎小心,不强制别人,不妨害别人,不轻易泄露感情,永远取着矜持的态度。
两人都很高傲,妻子的冷淡尊严的态度,不比丈夫喜欢讽刺的脾气更得人心。
他不由自主的要批判他们,对一切夸大的,不自然的现象感觉得太清楚了,而且又不会隐藏他厌恶的心理。
他以为自己的职务是推广艺术品的流传,所以只管把他的思想灌输给学生:将来他们会写出书来的。
这道艺术的光,在那些老实与虔敬的心中差不多有种神圣的意味,足以使他们过着和气的,相当快乐的生活。
等到他替这些可怜的小生命解除了疾苦,瘦削的脸上重新浮起苍白的笑容,他才愉快极了。
以为一个人有了作家的声望等于超凡入圣一样。
他把苦心孤诣写成的东西拿一部分给一个他崇拜的名记者看,被取笑了一场。
生性高傲,他知道自己缺少教育,所以说话非常谨慎,尽量吸收别人的话,但不愿意请教人家,以为有伤尊严。
他千辛万苦的自修:历史,哲学,颓废派的诗,可以说无书不读;戏剧,画展,音乐会,时下的潮流可以说无所不知。
工程师很不愿意放弃朴素的矜持,但对于一个眼神那么恳切,心情那么快活的人也没法抗拒。
然而这些畜生竟是愚蠢不堪,把老实人缠个不休,非惹得他拿起镰刀来把他们逐出门外不止。
音乐发出杨梅似的清香,诗人唱着如流水如鸣禽般的歌曲。
仿佛你的灵魂在无垠的太空游泳。
这些大数学家,思想自由的哲学家,——世界上最严格最切实的头脑,——已经到了神秘的,入定的境界的极端;他们使周围都变成一平空虚,探着身子瞧着深渊,对于自己的目眩神迷感到一点儿醉意;他们欢欣鼓舞的,把思想的光彩在无边的黑夜中放射出来。
只顾闭着眼睛,听着许多心灵无声无息的合奏,听着数字与形式的微妙而壮丽的和声。把思想的光彩在无边的黑夜中放射出来。
他们动荡的复杂的思想,摹仿着动荡不已的万物的波涛,昼夜不息的流转着,哪儿都不愿意停留,哪儿都不会遇到稳固的陆地或岩石。
这儿你可以看到一般艺术家自命为神游于绝对自由的梦境中, —— 看到一般极端的主观主义者象停在凝静的天空的鸟一样的潇洒。
这种爱变成一种自愿的枷锁,束缚自己的生命,限制自己的活动。
他的一些艺术天分都丧失完了;所以他提到这事老带着自嘲自讽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