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路上走着,却不知道她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就是因为她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用她看见的儿子去判断他们的父亲,丧失了妇女的勇气。他们遇见特别的事情,就最容易引发他们的恻隐之心,而那些未曾陷入绝境的人,他们轻微的精神苦恼却很难引起他们的关切和关注。
那位狂热讲道人的一成不变的理论,是用狂热的情绪讲出来的,讲道的态度完全是一种慷慨激昂的态度,很明显完全不懂得辩证的技巧。《圣经》上的那些庄严句子,从他那张嘴里滔滔不绝地讲出来,苔丝最初听在耳里,只感到恐怖荒诞,感到不伦不类和心中不快。以前他脸上饱含色欲之气的曲线,现在变成了柔和的线条,带上了虔诚的感情:以前他嘴唇的形状意味着勾引诱惑,而现在却在说祈求劝导的话了;他脸上的红光昨天可能要解释为放纵情欲的结果,今天却要被看成讲道时虔诚雄辩的激动;从前的兽性现在变成了疯狂,这在她那位过去的情人身上产生的影响就像是触电一样。他的火一样的热情和滔滔不绝的辩辞似乎从他身上消失了。他嘴唇挣扎着,颤抖着,里面堆满了词句,但是只要在她的面前,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再也不敢看她了,过了几秒钟,他又胆战心惊地迅速瞥了她一眼。她刚一能思索,心里就吓了一大跳,他们的社会地位变化真是太大了。他本是给她带来祸根的人,现在却站在了神灵那一边,而她本是受害的人,现在灵魂却还没有得到新生。
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尽情享乐,都是以我这样的人遭罪受苦为代价的;他身上那个卑劣的人此时已经安静了;但是肯定没有铲除,也没有完全抑制住。
我敢肯定,人类自从夏娃以来,从来就没有一张嘴像你这张嘴一样叫人神魂颠倒的!”他放低了说话声,眼睛里射出一种耍无赖的神情。“苔丝,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可爱的该死的巴比伦巫婆——我一见到你,我就抵抗不住了。
那么她就会彻底摆脱这种屈辱的地位,不仅可以摆脱眼前这个气势汹汹地欺压她的人,而且还可以在似乎瞧不起她的整个世界面前抬起头来。
苔丝开始给克莱尔写一封言词恳切的信,把自己的苦难隐瞒起来,只是向他述说自己忠贞不渝的爱情。任何人读了这封信,都能从字里行间看见,在苔丝伟大爱情的背后,也隐藏着某种巨大的恐惧——差不多是一种绝望。
她回忆着;她有敏锐的记忆力。她就把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甚至连他的音调和神态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明显看出他满脸的色欲之气;他又差不多恢复了原来那种得意洋洋,放荡不羁的样子了。
苔丝这封言词恳切的信,已经按时寄到了环境清幽的牧师公馆,摆在了早饭桌上。牧师公馆地处西边的峡谷;那儿的空气柔和,土地肥沃,和燧石山农场比起来,那儿只要稍加耕种,庄稼就能够长出来。
安琪尔远涉重洋,带着沉重的心情到异国它乡开拓事业,因此经常给父亲写信,把自己不断变化的地址告诉他,所以他嘱咐苔丝把写给他的信寄给他的父亲转寄,完全是为了保险起见。
人们往往有一种奇怪的倾向,愿意向不熟悉的人吐露自己不愿向熟悉的朋友吐露的家庭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