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晚期的作品,反映了他对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的幻灭感。
《玄鹤山房》,通过老画家之死,揭露家庭内部的纠葛,反映了人生的惨状和人们的绝望心情,暗示了旧事物的衰亡和新时代的来临。写此作时,芥川已萌自杀的念头。遗作《某傻子的一生》描写了作者生前的思想状态。
《水虎》是一部寓言体小说,作者通过一个精神病患者口述他在水虎国的见闻,抒发他对社会、对人生的观察和看法。作品的布局离奇巧妙,谐谑中对现实社会的各个方面(政治、经济、法律、文艺、哲学、宗教乃至风俗习惯)寓有辛辣的讽刺,是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罕见的警世之作,它可以说是芥川对社会的总批判。
他的每一篇小说,题材内容和艺术构思都各有特点。这是由于他在创作过程中苦心孤诣地不断进行艺术探索的结果。他的文笔俏皮,精深洗练,意趣盎然。
罗生门
仆人甩开老太婆,突然拔刀出鞘,钢刀闪着寒光,横在老太婆眼前。然而,老太婆不说话。她两手发抖,急促地喘着气,两眼睁得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哑巴似的硬是不开口。看了这种情况,仆人才明确意识到,这个老太婆的生死,完全由他的意志来决定了。仆人的这种意识,不知什么时候把方才猛烈燃烧起来的憎恶的情绪一扫而光。
鼻子
【我的书评】
永远活在别人的眼光中,有长鼻时因为自己的“特殊”而千方百计想要变得和众人一般,等到真的变得一般了又觉得众人的嘲笑比从前更甚。其实不管他的鼻子形态如何,只要他一直在意别人的目光,便从不会对自己的现状满意。
内供先是想,这长鼻子怎么才能显得短一些。趁周围没人时,照着镜子左顾右盼,细心捉摸。有时,脸变个角度还觉不够,时而手扶腮帮,时而掌托下巴,对镜揣摩,不厌其烦。即使鼻子看上去显得短了,他还是没一次感到满意。有时越是苦心竭虑,鼻子反越显得长。每逢这时,内供便叹口气,把镜子收入匣里,怏怏回到经台前,继续诵他的《观音经》。
内供耐着性儿端详他们的面孔。老想找个鼻子长得像自己的人,哪怕一个也好,聊可自慰。
供不看人,只看鼻子——要说呢,鹰钩鼻子倒是有,可像他那样的鼻子,却绝无仅有。找来找去,总也找不到,心中不免郁闷。哪怕和别人说话的工夫,也会禁不住去捏捏垂下来的鼻头儿,不顾自家已是这个年岁,也会臊得脸红耳赤,这一切皆因心中的隐痛作怪。
父
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令人觉得,四下里工厂发出的汽笛声一旦震撼那暗灰色的水蒸气,说不定就会化为一场蒙蒙细雨哩。
这时同学当中的一个发现了个古怪的人,站在列车时刻表前面,查对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他身穿暗褐色西服上衣,深灰色粗条纹裤子里的两条腿细得像跳高用的撑竿一样。宽边旧式黑礼帽下面露出花白的头发,看来已上了岁数。脖子上却围了一条黑白格子的醒目的手绢,腋下轻轻地夹着一根长长的紫竹手杖。不论服装还是举止,活像是把《笨拙》上的插图剪下来,将它立在这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上了。——由于找到了新的笑柄而兴高采烈的那个同学,乐得两肩直颤,拽拽能势的手说:“喂,你瞧那家伙怎么样?”
于是,我们就把视线集中在那个怪人身上。那个人胸部略挺,从西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系着紫色绦带的镍壳大怀表,一个劲儿地核对列车时刻表上的钟点。我虽然只瞥见了他的侧脸,却一眼就看出那是能势的父亲。
但是在场的同学谁也不知道。所以个个都想听能势恰如其分地形容一下这位滑稽的人物,于是大家兴致勃勃地盯着能势,准备大笑一场。我当时作为一个中学四年级的学生,是无从揣度此时此刻能势的心情的。我差点儿冒出“那是能势的父亲哩”这么一句话。这当儿,我听见能势说道:“那家伙吗?他是个伦敦乞丐。”不消说,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有人还故意挺起胸,掏出怀表,学能势的父亲的姿势。我不由得低下了头,因为我没有勇气去看当时能势脸上作何表情。
不知什么时候透出了微弱的阳光,窄窄的一条光带从高高的天窗曚曚昽昽地照射进来。能势的父亲正好处在光带之中。——不论目光所及的地方还是看不见的地方,周围一切都在活动,并像雾一样笼罩着这栋巨大的建筑物,难以辨别这是人声鼎沸还是物体的轰鸣。然而唯独能势的父亲却一动也不动。这个身穿旧式西服、与现代风马牛不相及的老人混在川流不息的人流当中,斜戴着过时的黑礼帽,右手掌心上托着系紫色绦带的怀表,依然像《笨拙》上的剪影那样伫立在列车时刻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