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民国最美的情书》徐志摩


访我灵魂之伴侣:徐志摩与陆小曼

徐志摩认为:“我之甘冒世之不韪,乃求良心之安顿,人格之独立。在茫茫人海中,访我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我爱你朴素,不爱你奢华。你穿上一件蓝布袍,你的眉目间就有一种特异的光彩,我看了心里就觉着不可名状的欢喜。朴素是真的高贵。你穿戴齐整的时候当然是好看,但那好看是寻常的,人人都认得的,素服时的眉,有我独到的领略。

我恨的是庸凡,平常,琐细,俗;我爱个性的表现。

我的胸膛并不大,决计装不下整个或是部分的宇宙。我的心河也不够深,常常有露底的忧愁。我即使小有才情,决计不是天生的,我信是勉强来的;所以每回我写什么、写多少总是难产,我唯一的靠傍是刹那间的灵通。

眉,我悲极了,我胸口隐隐的生痛,我双眼盈盈的热泪,我就要你,我此时要你,我偏不能有你,喔,这难受—恋爱是痛苦的

眉,我每晚睡在床上寻思时,我仿佛觉着发根里的血液一滴滴的消耗,在忧郁的思念中黑发变成苍白。一天二十四时,心头哪有一刻的平安—除了与你单独相对的俄顷,那是太难得了。

啊,眉!比如昨天早上你不来电话,从九时半到十一时我简直像是活抱着炮烙似的受罪,心那么的跳,那么的痛,也不知为什么,说你也不信,我躺在榻上直咬着牙,直翻身喘着那!后来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拿起了电话,心头那阵狂跳,差一点把我弄晕了。谁知你一直睡着没有醒,我这自讨苦吃多可笑,但同时你得知道,眉,在恋中人的心理是最复杂的心理

这在恋中人的心境真是每分钟变样,绝对不可测度。昨天那样的受罪,今儿又这般的上天,多大的分别!像这样的艳福,世上能有几个人享着;像这样奢侈的光阴,这宇宙间能有几多?

我不在时,你想我,有时很热烈的想我,那我信!但我不在时,你依旧有你的生活,并不是怎样的过不去;我在你当然更高兴,但我所最要知道的是,眉呀,我是否你“完全的必要”,我是否能给你一些世上再没有第二人能给你的东西,是否在我的爱你的爱里,你得到了你一生最圆满,最无遗憾的满足?

眉,你不该答复我一两个字吗?眉,我写日记的时候,我的意绪益发蚕丝似的绕着你;我笔下多写一个眉字,我口里低呼一声我的爱,我的心为你多跳了一下。你从前给我写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形我知道,因此我益发盼望你继续你的日记,也使我多得一点欢喜,多添几分安慰。

我的心怀里,除了挚爱你的一片热情外,我决不容留任何夹杂的感想;这册爱眉小札里,除了登记因爱而流出的思想外,我也决不愿夹杂一些不值得的成分。

天上只有几颗冷淡的星,地下只有几茎野草花。我要是真的灵魂出了窍,那时我一缕精魂飘飘荡荡的好不自在,我一定跟着凉风走,自己什么主意都没有;假如空中吹来有音乐的声响,我的鬼魂许就望着那方向飞去—许到了饭店的凉台上。啊,多凉快的地方,多好听的音乐,多热闹的人群呀!啊,那又是谁,一位妙龄女子,她慵慵地倚着一个男子肩头在那像水泼似的地平上翩翩的舞,多美丽的舞影呀!但她是谁呢,为什么我这缥缈的三魂无端又感受一个劲烈的颤栗?她是谁呢,那样的美,那样的风情,让我移近去看看,反正这鬼影是没人觉察,不会招人讨厌的不是?现在我移近了她的跟前—慵慵地倚着一个男子肩头款款舞踏着的那位女郎。她到底是谁呀,你,孤单的鬼影,究竟认清了没有?她不是旁人;不是皇家的公主,不是外邦的少女;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她—你生前沥肝脑去恋爱的她!你自己不幸,这大早就变了鬼,她又不知道,你不通知她哪能知道—那圆舞的音乐多香柔呀!好,我去通知她吧。那鬼影踌躇了一晌,咽住了他无形的悲泪,益发移近了她,举起一个看不见的指头,向着她暖和的胸前轻轻地一点—啊,她打了一个寒噤,她抬起了头,停了舞,张大了眼睛,望着透光的鬼影睁眼地看,在那一瞥间她见着了,她也明白了,她知道完了—她手掩着面,她悲切切地哭了。

十二点三刻了。还是没有消息。水管的水声,像是淅沥的秋雨,真恼人。为什么心头这一阵阵的凄凉;眼泪—线条似的挂下来了!写什么,上床去吧。
一点了。一个秋虫在阶下鸣,我的心跳,我的心一块块地迸裂;痛!写什么,还是躺着去,孤单的痴人!
两点五分—我的灵魂里的血一滴滴的在那里掉……
两点十八分—疯了!
两点五十分—静极了。
三点二十五分—火都没了!
三点四十分—心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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