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你救了我,我想你这回真的明白了,情感到了真挚而且热烈时,不自主地往极端方向走去,亦难怪我昨夜一个人发狂似地想了一夜,我何尝成心和你生气,我更不会存一丝的怀疑,因为那就是怀疑我自己的生命,我只怪嫌你太孩子气,看事情有时不认清亲疏的区别,又太顾虑,缺乏勇气。
眉,醒来,眉,起来,你一生最重要的交关已经到门前了,你再不可含糊,你再不可因循,你成人的机会到了,真的到了。他已经把你看作泼水难收,当着生客们的面前,尽量羞辱你;你再没有志气,也不该犹豫了;同时你自己也看得分明,假如你离成了,决不能再在北京耽下去。我是等着你,天边去,地角也去,为你我什么道儿都欣欣得不踌躇地走去。
今晚北海真好,天上的双星那样的晶清,隔着一条天河含情的互睇着;满池的荷叶在微风里透着清馨;一弯黄玉似的初月在西天挂着;无数的小虫相应的叫着;我们的小舫在荷叶丛中行着,我就想你,要是你我俩坐着一只船在湖心里荡着,看星,听虫,嗅荷馨,忘却了一切,多幸福的事,我就怨你这一时心不静,思想不清,我要你到山里去也就为此。你一到山里心胸自然开豁的多,我敢说你多忘了一件杂事,你就多一分心思留给你的爱:你看看地上的草色,看看天上的星光,摸摸自己的胸膛,自问究竟你的灵魂得到了寄托没有,你的爱得到了代价没有,你的一生寻出了意义没有?
香山去只增添、加深我的懊丧与惆怅,眉,没有一分钟过去不带着想你的痴情,眉,上山,听泉,折花,望远,看星,独步,嗅草,捕虫,寻梦,—哪一处没有你,眉,哪一处不惦着你眉,哪一个心跳不是为着你眉!
今晚天上有半轮的下弦月;
我想携着她的手,
往明月多处走—
一样是清光,我想,圆满或残缺。
庭前有一树开剩的玉兰花;
她有的是爱花癖,
我忍看它的怜惜—
一样是芬芳,她说,满花与残花。
浓荫里有一只过时的夜莺;
她受了秋凉,
不如从前嘹亮—
快死了,她说,但我不悔我的痴情!
但这莺,这一树残花,这半轮月—
我独自沉吟,
对着我的身影—
她在哪里呀,为什么伤悲,凋谢,残缺?
龙呀:你不知道我怎样深刻地期望你勇猛的上进,怎样的相信你确有能力发展潜在的天赋,怎样的私下祷祝有一天叫这浅薄的恶俗的势利的“一般人”开着眼惊讶,闭着眼惭愧—等到那一天实现时,那不仅你的胜利也是我的荣耀哩!聪明的小曼:千万争这口气才是!我常在身旁自然多少于你有些帮助,但暂时分别也有绝大的好处,我人去了,我的思想还是在着,只要你能容受我的思想。我这回去是补足我自己的教育,我一定加倍的努力吸收可能的滋养,我可以答应你,我决不枉费我的光阴与金钱,同时我当然也期望你加倍的勤奋,认清应走的方向,做一番认真的工夫试试,我们总要隔了半年再见时彼此无愧才好。
啊,我的龙,这时候你睡熟了没有?你的呼吸调匀了没有?你的灵魂暂时平安了没有?你知不知道你的爱正在含着两眼热泪在这深夜里和你说话,想你,疼你,安慰你,爱你?我好恨呀,这一层的隔膜,真的全是隔膜,这仿佛是你淹在水里挣扎着要命,他们却掷下瓦片石块来算是救渡你,我好恨呀!这酒的力量还不够大,方才我站在旁边我是完全准备了的,我知道我的龙儿的心坎儿只嚷着:“我冷呀,我要他的热胸膛偎着我,我痛呀,我要我的他搂着我,我倦呀,我要在他的手臂内得到我最向往的安息与舒服!”—但是实际上我只能在旁边站着看,我稍微地一帮助就受人干涉,意思说“不劳费心,这不关你的事,请你早去休息吧,她不用你管”!
哼,你不用我管!我这难受,你大约也有些觉着吧!方才你接连了叫着,“我不是醉,我只是难受,只是心里苦,”你那话一声声像是钢铁锥子刺着我的心:愤,慨,恨,急的各种情绪就像潮水似的涌上了心头。那时我就觉得什么都不怕,勇气像天一般的高,只要你一句话出口什么事我都干!为你我抛弃了一切,只是本分为你我,还顾得什么性命与名誉—真的假如你方才说出了一半句着边际着颜色的话,此刻你我的命运早已变定了方向都难说哩!
你多美呀,我醉后的小龙,你那惨白的颜色与静定的眉目,使我想象起你最后解脱时的形容,使我觉着一种逼迫赞美崇拜的激震,使我觉着一种美满的和谐—龙我的至爱,将来你永诀尘俗的俄顷,不能没有我在你的最近的边旁,你最后的呼吸一定得明白报告这世间你的心是谁的,你的爱是谁的,你的灵魂是谁的!龙呀,你应当知道我是怎样地爱你,你占有我的爱,我的灵,我的肉,我的“整个儿”。永远在我爱的身旁旋转着,永久的缠绕着,真的龙龙,你已经激动了我的痴情。
乘此春时,正好努力。可惜你左右无精神振爽之良伴,你即有志,亦易于奄奄蹉跎。同时时日不待,光阴飞逝,实至可怕。即如我近两年,亦复苟安贪懒,一无朝气。此次北来,重行认真做事,颇觉吃力。但果能在此三月间扭回习惯,起劲做人,亦未为过晚。
即如我行前,我过生日,你也不知道。我本想和你同吃一餐饭,玩玩。临别前,又说了几次,想要实行至少一次的约会,但结果我还是脱然远走,一单次的约会都不得实现。你说可笑不?这些且不说它,目前的问题:第一还是你的身体。你说我在家,你的身体不易见好,现在我不在家了,不正是你加倍养息的机会?所以你爱我,第一就得咬紧牙根,养好身体;其次想法脱离习惯,再来开始我们美满的结婚幸福。我只要好好下去,做上三两年工,在社会上不怕没有地位,不怕没有高尚的名誉。虽则不敢担保有钱,但饱暖以及适度的舒服总可以有。你何至于遽尔悲观?要知道,我亲亲至爱的眉眉,我与你是一体的,情感思想是完全相通的,你那里一不愉快,我这里立即感到。心上一不舒适,如何还有勇气做事?要知道我在这里确有些做苦工的情形。为的无非是名气,为的是有荣誉的地位,为的是要得朋友们的敬爱,方便犹在你。我是本有颇高地位,用不着从平地筑起,江山不难取得,何不勇猛向前?现在我需要我缺少的只是你的帮助与根据于真爱的合作。
贤妻如吻:多谢你的工楷信,看过颇感爽气。小曼奋起,谁不低头。但愿今后天佑你,体健日增。先从绘画中发现自己的本真,不朽事业,端在人为。你真能提起勇气,不懈怠,不间断地做去,不患不成名。但此时只顾培养功力,切不可容丝毫骄矜。以你聪明,正应取法上上,俾能于线条彩色间见真性情,非得人不知而不愠,未是君子。展览云云,非多年苦工以后谈不到。小曼聪明有余,毅力不足,此虽一般批评,但亦有实情。此后各须做到一字,拙夫不才,期相共勉。画快寄来,先睹为幸,此祝进步!
这是我的黄金时代:萧红与萧军
萧红是民国时期最负盛名的女作家之一,但红颜薄命,一生坎坷,其中情路尤为艰辛。就在萧红极度困苦之际,萧军的出现为她带来了曙光,萧军帮助她脱离了困境。此后他们相恋,尽管生活拮据,颇多苦难,但他们患难与共,感情融洽,共同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正如萧军在多年后所回忆的那样:“偶是相逢患难中,怜才济困一肩承。松花江畔饥寒日,上海滩头共命行。”
萧红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也与萧军的鼓励与引导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没有萧军,就绝不会有作家萧红。后来在鲁迅的照顾与指导下,萧红与萧军奠定了两人在文学界的地位。
萧红与萧军尽管曾同甘共苦,由于性格存在较大差异,萧军又有粗暴、尖刻的一面,与其他女人关系暧昧,对萧红又时常使用家庭暴力,最终萧红痛苦地选择了分手。而在几年后,萧红在孤独与病痛中去世,她的黄金时代就此落幕。
唐诗也快寄来,读读何妨?我就是怎样一个庄严的人,也不至于每天每月庄严到底呀?尤其是诗,读一读就像唱歌似的,情感方面也愉乐一下,不然,这不和白痴过的生活一样吗?写当然我是写的,但一个人若让他一点点也不间断下来,总是想和写,我想是办不到,用功是该用功的,但也要有一点娱乐,不然就像住姑子庵了,所以说来说去,唐诗还是快点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