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我的音乐笔记》肖复兴(二)

瓦格纳的野心

听瓦格纳,绝对听不出那种如今已经让耳朵磨出茧子的卿卿我我的小资情调,瓦格纳的那种如今已经少有的清澈和崇高,那种鬼斧神工的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的激奋人心,的确如尼采所说的那样,瓦格纳更接近古希腊精神而使得艺术再生。

虽然到处指挥演出,却收入寥寥,濒于绝境,险些自杀之际,又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与前一段悲惨想要自杀相比,他这时有些得意忘形。而在欧洲革命处于低潮时期,他曾经公开认错,摇尾乞怜,讨得一条生路。他开始虔诚地为帝国服务;以后,他又曾经为帝国主义的反动精神而鼓吹,膨胀起自己的民族主义的音符,为德国纳粹所利用,比他的音乐走得更远。

瓦格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复杂得犹如一座森林的人,在这座森林中,既有参天的大树和芬芳的花朵,也有丛生的荒草和毒蘑菇。我们也可以说他是一个有着雄伟抱负的人,他一生都绝不满足于音乐,而希望超越音乐而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博览群书,13岁时自己就已经翻译过荷马诗史的前12卷。他希望集音乐、文学、哲学、历史等于一身,成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他激情澎湃、想入非非,不甘心屈居人后,总想花样翻新,又总想翻着跟头、像水银一样动荡的性格,艺术大概是他最好的去处和归宿,在音乐里,他可以神游八极,呼风唤雨。因为他不是那种奉公守法的人,他的创作不是一条清浅平静的小溪,而是一条波澜起伏的大河,恣肆放荡,常常会莽撞得冲破了河床而导致洪水泛滥。

漂泊在大海上历经千难万险去寻找爱情的荷兰人,所遭受的磨难和在孤独中的渴望,与瓦格纳在巴黎的痛苦折磨是那样的相似。无疑,无论是黎恩济,还是荷兰人,都打上了瓦格纳的烙印。尽管瓦格纳鄙薄个人情感的小打小闹式的艺术风格,他早期的作品依然抹不去那个时代浪漫主义所具有的共同的品格。

他激动万分,闻讯后立刻启程从陆路回国,这样可以快些,真有些“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的劲头,自然要“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了。有着年薪不菲的收入,立刻甩掉了一切晦气,他像黎恩济一样从屈辱和贫寒中抬起了头成为英雄。在他彻底脱贫的同时,更重要也更令他开心的是,他终于让世人认识了他所创作的新样式的歌剧。

艺术浮华而附庸风雅,特别是在法国歌剧愈发时髦起来。这种时髦,要么是梅耶贝尔讲究排场的大歌剧,要么是奥芬巴赫轻歌曼舞的轻歌剧。瓦格纳不满足这样的歌剧,他的野心是将诗、哲学、音乐和所有的艺术种类融为一体。他说自己的作品像是“没有歇脚的一贯到顶的阶梯建筑”,形象地将瓦格纳这种新形式音乐的宏伟结构勾勒出来了。

从表演上,他打破传统,不以演员的演唱为主要形式。他认为乐音就是演员,器乐的和声就是表演,歌手只是乐音的象征,音乐才是情节的载体。他认为戏剧的关键不在于情节,也不在于演员的表演,而在于音响的效果。所以,在瓦格纳的歌剧里,庞大的乐队,多彩的乐思,激情的想象,乐队的效果,远远地压过了人声,即使能够听到人声,也只是整体音响效果中的和声而已。

从音乐语言上,他打破了传统的大小调系,完全脱离了自然音阶的旋律和和声。使得一切的音乐手段包括调性、旋律、节奏都为了他这一新的形式服务。它可以不那么讲究,可以相互交换,可以打破重来,可以上天入地,可以为所欲为。他预示着音乐调系的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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