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把歌剧演绎成了规模宏伟、音响宏伟、带有标题性的交响乐了,只不过传统中的人声已经被他有意地淹没在这样的交响乐里,成为音乐海洋中的一朵浪花而已。
瓦格纳不是凭空蹦出来的“超人”,如同我们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一样。历史和时代与他个人的野心,共同造就出一个横空出世的瓦格纳。
它由序剧《莱茵河的黄金》、第一部《女武神》、第二部《齐格弗里德》、第三部《众神的黄昏》四部音乐歌剧组成,从脚本到音乐,完全是瓦格纳自己一个人完成,他愿意这样自己一个人统率全军。
古老的民族诗史《尼伯龙根之歌》和北欧神话《埃达》改编而成。这部连篇歌剧全部演出完要长达15个小时,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长的歌剧了,足可以上吉尼斯纪录,看完它,需要极大的耐心。因为它不是我们现在看惯的电视连续剧中的那种肥皂剧。创作者和欣赏者,一样需要比耐心更重要的超尘脱俗的修养和心境。当时国王以及许多著名的音乐家李斯特、圣桑、柴可夫斯基都来赶赴这个盛会,轰动了整个欧洲。在长达15个小时的漫长时间里,在古老的神话和神秘的大自然中,沉睡在莱茵河底的黄金、被锻打成的谁占有谁就遭受灭顶之灾的金指环,一个个都成为抽象的象征。这是瓦格纳极其喜爱的象征,他就是要通过这些象征,完成他的哲学讲义。也许在今天,一般如凡夫俗子的我们已经没有这份耐心和诚心,坐下来欣赏15个小时的演出了,或许早被他的冗长所吓跑。无论在音乐会上,还是在磁带唱片里,我们现在听到的只是其中的片段。
他具有那个时代革命所迸发出的极大的热情和革命失败后的悲观颓丧,以及在这两者之间不屈的对理想的追求。他所孜孜不倦顽强表达的是众神的毁灭和人类的解脱这样两个主题。这两个主题,是创世纪以来一直到今天也没有得到解决的问题,瓦格纳挥斥方遒,做英雄伟人指点江山。也许,我们完全不会相信他的这一套,甚至还会嘲笑他的可笑和乏味。不少艺术家不是拜倒在金钱就是拜倒在权势的膝下,要不就被时尚的媚眼迅速地裹挟而去。而在信仰早已经被颠覆的年代里,我们不相信古老的神话,不相信神秘的象征,不相信我们自身需要自新和救赎,我们当然就会远离瓦格纳。瓦格纳寻找的不是飞旋的泡沫、花里胡哨的脂粉或克隆逼真的赝品,而是伴随时间一样久远的艺术上的永恒和精神上的古典。
我以前很少听瓦格纳,总觉得他的作品深奥难懂,瓦格纳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有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是听完那种非常优美的旋律之后为其纯净美好的感情的感动,而是一种被那样清澈而崇高震撼之后的感动。瓦格纳有种高山雪水般的清冽明净,有种从高高的教堂彩色玻璃窗户里飘散出来圣咏般的感觉,那种高亢而高贵的音响,是那样炽烈滚烫,那样富于穿透力,像箭一样、鹰一般,直飞上浩渺的云天,久久地盘桓在我们的头顶。
听瓦格纳,绝对听不出那种如今已经让耳朵磨出茧子的卿卿我我的小资情调,瓦格纳的那种如今已经少有的清澈和崇高,那种鬼斧神工的惊心动魄和波澜壮阔的激奋人心,的确如尼采所说的那样,瓦格纳更接近古希腊精神而使得艺术再生。
反对他的、挤兑他的、朝圣他的、鄙薄他的……始终甚嚣尘上,树欲静而风不止,瓦格纳不仅对于音乐界、戏剧界的影响深远,而且在其他的领域也都具有不可磨灭的影响,特别是要研究19世纪和20世纪的德国哲学,在谈论叔本华和尼采的时候,就更不能不谈到瓦格纳,他被称为“超人”。
他提供了一个完整的,不仅是感情方面的,而且是理智方面的纲领。这样他就能够迷住近代的富有智力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