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未亡人的伤痛:《唐风·葛生》
原文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译文
葛藤覆盖了荆条,荒野长满野葡萄。
物有依托我爱亡,何人伴他在荒郊?
漫漫冬夜总难眠,长长夏昼总思念。
愿君等我百年后,与你永做连理枝!
求不得苦,最苦最美:《秦风·蒹葭》
原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译文
河边芦苇青苍苍,秋深露水结成霜。意中之人在何处?就在河水那一方。
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又太长。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在那水中央。
河边芦苇密又繁,清晨露水未曾干。意中之人在何处?就在河岸那一边。
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攀登难。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就在水中滩。
河边芦苇密稠稠,早晨露水未全收。意中之人在何处?就在水边那一头。
逆着流水去找她,道路险阻曲难求。顺着流水去找她,仿佛就在水中洲。
诗评
《诗经》中最唯美、最得诗之风致的,就是这首《秦风·蒹葭》,恐怕人人都爱这首诗吧。只消吟诵,便风林秀木,萧瑟满怀。任何诠释的语言,都有添足之嫌。可不知求什么,还隐隐地感觉有什么撩拨着自己,那种莫名其妙的痛,就难解了。一个好战的人出口突然极文雅,又意境深远,自然让人诧异。
只要有芦苇,我们仿佛就看到了茫茫的湖水。因为芦苇很轻,所以一点风就能让它飘动,于是,我们的心,也随之迷离了……我常说,中国应该有最唯美的电影,因为中国有《诗经》,《诗经》里有《秦风·蒹葭》。可惜,中国绝大多数导演都不看《诗经》。
全诗每章的第一句都在写秋天的凄苦。这里边有两个意象:一是蒹葭,从“苍苍”到“凄凄”,再到“采采”,心境渐渐苍凉;另一个是白露,“白露为霜”让我们的思绪凝结在秋天的肃杀中,而“白露未晞”“白露未已”,又把我们带入秋天的晶莹中。秋天,得了金气的肃杀和燥气的明朗,一切都开始变得辽阔晶莹而沉降,再循着白露霜降渐寒和蟋蟀的秋鸣,人心也开始重启星空寂寥和未竟的梦想……
看到的绝不是身形,而是两眼对视的一瞬间迸发出的神明……在人群中蓦然的一次遥远的注视,多么震撼心灵。
一切最好是“仿佛”的存在,过于真实的话,往往会抹杀我们内心的迷离与美感。因为,我们人性深处始终脆弱而敏感,凡得到的,凡抓在手里的,都必将失去,因为我们的双手,我们无常的心,还没有学会坚守。
唯有求不得,我们才会焦渴并为之心碎;唯有“宛在水中央”,我们才能再次从焦渴走向平静和心醉。
《秦风·蒹葭》可以说把《诗经》的思无邪和《诗经》的美,带到了一种极致。在命运的河水中,无论是逆行还是顺行,我们都在湍急中追寻过“美”,即使最终没有得到,但至少我们来过并瞥见过那耀眼的光辉。